“你說什麼？”
村長皺起眉頭，臉色大變，眼神銳利地看著他。
楚舟輕聲道：“我說，萬一河裡根本沒有什麼河神呢。”
村長慌亂地朝大河的方向看了一眼，當然，那裡並沒有什麼異常。他松了一口氣，看向楚舟，有些惱怒地道：“河神大人制止了那麼多次大水，你什麼都不知道，不要胡說，萬一惹怒了河神大人怎麼辦。”
“那，你們有人親眼見過所謂的河神嗎？”
楚舟面向河流，引導著問道。
“這……”村長遲疑了一下，道，“是沒有。”他看著楚舟，語氣變得有點冷，“但河神大人是我們所有人心中的神，我們世代都祭拜他，他一直保佑著我們的村子。”
他們絕不允許任何人非議河神大人。
楚舟見村長是不會信了，不過他也只是先試探一下而已，從沒想過說一句話能動搖這些人數百年的信仰。
“抱歉，”他笑了一下，看上去軟化了態度，道，“我只是從來沒見過神明，有些疑惑而已。”
村長不知道信還是沒信，只點點頭，提醒道：“不要說這些可能會激怒河神大人的話。”
楚舟點頭，答應了一聲，“好。”
次日。
楚舟起來後朝河邊走去，腦子裡想著今天的計劃，沒有注意到身後的動靜。
村長看到楚舟前進的方向後猶疑地盯著他，直到他的身影被河邊的樹木擋住，才若有所思地去幹活了。
今天的河流依然平靜，河童看到他便迫不及待地游過來，急切地問道：“你想好要怎麼做了嗎？”
楚舟點頭，他想出一個最簡單的辦法，那是讓村民們親眼看到河童的樣子，到時候他們自然會知道這是妖怪了。
他問道：“你有辦法讓河底的河童們都來到水面上嗎？”
河童的眉頭蹙在一起，他平常都和其他河童沒有什麼交集，而且河童們除了特殊情況是從來不到水面上來的。
他見楚舟正等著答案，便絞盡腦汁，終於才想出了一個可行的方法，“嗯，我可以讓他們以為我遇到危險了，他們會上來救我的。”只是這件事完了之後可能會有點麻煩，不過只要能阻止人類往河裡送新娘行了。
楚舟看出河童的為難，安慰道：“放心，不一定會到這個地步。要是村民們只看到你知道所謂的河神是妖怪，不用再找你的同類了。”
河童點點頭，道：“希望很容易能成功吧。”
楚舟笑了一下，道：“會的。”
他讓河童做好準備，等有人來從水裡出來，然後回了村子，混在村民們中間幹著活等待著。
村民們雖然對河流充滿敬畏，但經常也會去河邊的林子，等到中午的時候，終於有人朝河岸的方向走去。
楚舟看了一眼收回了視線。
過了一會，便聽到有人一路快速地跑過來，氣喘吁吁地衝著在村口的他們喊道：“我、我看到了河、河神大人！！”
頓時響起一片嘈雜之聲。
有人扔下工具，三步並作兩步跑到他跟前，大喊著：“什麼？河神大人？！”
有人問道：“河神大人在哪？”
“河神大人顯靈了！！”
這些人毫不懷疑的狂亂之中，唯有村長冷靜地問道：“你確定是真的河神大人嗎？”
他的聲音很大，其他人也漸漸安靜下來，疑惑地望著那人。
那人急忙點頭，道：“是真的，我在河裡看到的。”
“你怎麼知道那是河神大人？”
那人深呼一口氣，道：“他和我們長的完全不一樣。”
“……”村長還要再問，突然有人喊道，“你們看，那是什麼？！”
所有人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遠遠的水面上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晃動，巨大的，搖擺不定。
“那一定是河神大人！”
有人匆忙在原地跪拜下來，更多的人急匆匆地朝河邊奔去，想近距離瞻仰他們的神靈，也有人急忙跑回村子，通知在家的人。
楚舟跟著人群來到河岸邊。
正在水面上搖擺的是一個巨大的透明的水球，從一個綠色的小人手裡發出來，晃晃悠悠，像是馬上要爆開。
村民們敬畏地看了一眼水上的“河神”，便低下頭去跪拜下來，口中高喊著，“河神大人。”
雖然河神大人和想象中一點都不一樣，不僅不高大威猛，也沒有一點神靈的氣質，但能有這樣的力量，一定是控制著河水的河神了。
糟糕，河童為什麼會使用妖力，對方的力量和水有關，即使長的再不像神靈，村民們也一定對他是河神深信不疑了。
楚舟皺起了眉，在別人發現前迅速抹平了，他清了清嗓子，高聲道：“這不是河神，這只是個妖怪。”
跪在地上的村民們迅速抬頭瞪他，同時驚懼地掃了一眼河面，生怕河神生氣。
楚舟“咳”了一聲，淡淡道：“你們心中的神難道是這樣子的嗎？若是真的護佑人類的神，怎麼可能會要求你們用人類來獻祭？會這麼做的，只有妖怪！”
關於獻祭這件事村民們當然也有過疑惑，但他們最終還是選擇了相信，此時聽他提出來，便有村民反駁道：“這只是河神大人的力量不足，只能靠獻祭的人類提升力量，來保護我們。”
楚舟本以為這些人看到河童的樣子會知道那是妖怪的，但他沒想到村民們根本沒見過妖怪，無論“河神”是什麼樣他們都不會奇怪，而且連活人獻祭這種事都自發找好了理由，頓時便有些為難。
他見河童偷看向他，便悄悄使了個眼色。
河童將水球砸向遠處的水面，“嘭”的一聲，發出巨響，水花四濺開來。
村民們被嚇了一跳，頓時噤若寒蟬，只眼睜睜地盯著水面，不敢動作。
河底有什麼東西翻騰起來，一陣陣的，許多綠色的身影衝上來，很快聚在了河童旁邊。
楚舟看到圍上來的河童們對著河童問著什麼，聲音很小，距離又有些遠，完全聽不清交談的內容。
河童不知道說了什麼，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很快又轉過去，解釋起來。
轉眼間，河童們冷冰冰地看了一眼岸上的人類，又迅速地沉了下去。
河童示意楚舟別擔心，也跟著消失在了水面上。
河面又恢復了平靜。
村民們目瞪口呆地看著這麼多的“河神”，有些反應不能。
半晌，村長才緩緩地開口道：“原來，河神不只一個啊。”
其他人驚訝地看了看村長，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也跟著附和著。
“是啊，真是沒想到。”
“原來河神是有很多個啊。”
“這麼多河神大人，我們一定會被庇佑到很久以後吧。”
“……”
楚舟不可置信地看著這群人，明明剛才他們的眼神都說明他們是知道這不是神明了，為什麼還會這麼說？
他艱澀地開口：“那些……明明是妖怪啊……”
村長定定地看著他，冷漠地開口道：“他們是河神。”
“我們祭拜的，一直是河神大人。”
“對，這條河裡，只有河神。”
其他村民也看著他，好像所有人都站在了同一戰線，唯有他格格不入。
楚舟將視線投到那天被獻祭女子的父母身上，期望能聽到不同的聲音。
然而那對父母躲閃了目光，低聲道：“沒有什麼妖怪，只有河神。”
大中午的陽光曬得人渾身發熱，但楚舟的心卻像沉入了冰湖。
他掃視了面前的村民們，所有人都沒有再開口，只安靜地望著地面，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
他終於明白，這些人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承認他們這麼多年祭拜的是一群妖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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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慢慢地轉身，走回了房間。
村民們也沉默著，四散開來，各自回了家。
楚舟完全不能理解這些人為什麼對這樣顯而易見的事實也要否認，而且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反對這些聲音。
他憋著氣在村子裡呆了兩天，每次去河邊時都看不到河童，他沒辦法過河，便只能待在屋子裡。
村民們對他也不再熱情，似乎是由於之前他們的觀念不同，又可能是因為他是個外鄉人，他們有點懷疑他的目的，畢竟他一直說著他們的河神是妖怪。
總之村民們現在完全不跟他接觸，他之前想過的在村民知道河神是妖怪後，順勢說出風神存在的計劃完全行不通，再加上這兩天沒有去找一目連，他實在是有些擔心對方。
第三天的時候，河童終於出現了。
河童看上去蔫噠噠的，有氣無力地遊到他旁邊，不等他開口，便直接說道：“他們完全不理解我的想法，只覺得我很奇怪。可是，我真的很喜歡人類啊，為什麼他們非要娶人類的女子呢？”
“這……”楚舟也不知道，只能安慰他道，“等我們廢除了這個獻祭的習俗，他們不會抓走人類了。”
河童點點頭，道：“希望如此吧。對了，那天的計劃怎麼樣了？”
楚舟的臉色有些沉，搖了搖頭，道：“他們雖然知道了你們是妖怪，但還是堅持他們祭拜的是河神。”
“誒，怎麼這樣，”河童吐出一口氣，將他送過河，道，“那你現在是要去找風神嗎？”
楚舟點頭，道：“放心吧，我們一定會成功的。”
“嗯！”河童堅定地應了一聲，沉入了水底。
楚舟順著小路走到神社。
一目連正站在門口，腳邊有一層樹葉，正怔怔地盯著他。
見他走近，才忽的笑了起來。
“你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