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糖葫蘆的老伯伯見有客人,並沒有像我想象中的那般一臉祥和的笑意,熱情的向我們推薦自家的糖葫蘆,而是用自己那兩隻深陷的雙眸,平淡的看著我,一言不發。
這是一位看起來八十有幾的老人,一張飽經風霜的臉上佈滿了深深的皺紋,兩隻小小的眼睛有點渾濁,因為嘴裡沒有幾顆牙了,嘴唇深深地癟了進去,渾身沒有多少肉,乾瘦得像老了的魚鷹。
我細細打量著眼前這位面無表情,一聲不吭的老人,特別注意到了一點,他的背,並不像其他老人家那般駝背向上拱起得就像一座小山一樣,卻也算不上很直,雖然覺得這有點不太合理,但對此也並沒怎麼留心。
從他身上的穿著上看,並不能完全定奪他是否死於古時候,更不能確定他是否是一位已死之人。只是,他為何會孤獨一人在這鬼市裡賣糖葫蘆?這倒是讓我產生了一絲好奇心,但卻並未敢問出口來。
"老伯伯,我要兩串糖葫蘆。"我抬手指了指他手中木棒子上扎滿的晶瑩剔透的糖葫蘆,面帶微笑,語氣柔和地說道。
他沒回應,卻已是動作遲緩的抬手去給我扯下了兩串糖葫蘆,緩緩遞到我的面前來,這時我注意到,他的手背粗糙得就像老松樹皮一般,裂開了一道道的口子,看著讓人不自覺的感覺心疼。
我雙手接過,看著他那蒼老的面容,鼻子有點酸酸的。我這人就是同情心強,如今看到老人這幅模樣,卻是愛莫能助,心裡面除了難受還是難受。
他好像是個啞巴,嗓子無法發音,只緩緩朝我們豎起了四根粗糙的手指頭。
我還在疑惑他豎起四根手指頭是什麼意思的時候,鳳泫不知從何處掏出了四張冥幣,遞給了老伯伯,隨後便摟著我離開了。
"他不需要你的同情。"剛沒走出多遠,鳳泫便在我身旁緩緩開口,說道。
我腦海中仍回憶著老伯伯那歷經滄桑歲月的面龐,心情有些低落,拿著兩串糖葫蘆轉了兩下,根本是沒有什麼心情去吃。
我這副悶悶不樂的模樣鳳泫當然是能輕而易舉的察覺的,或許早在我說要吃糖葫蘆的那一刻,他便明白了我的心思,只是一直沒有捅破我而已。
我沒說話,只微微點了點頭,收起了低落的心情。
我明白鳳泫這句話的意思。
他不需要你的同情。
他確實不需要我的同情,他是一位已死之人,他的心是已經冰冷了的,他站在那兒,或許只是因為心中強烈的意識,他自己都不會覺得自己可憐,我又何必可憐人家?
他或許是在等誰,或許只為心中一抹信念,我不知道他生前發生了什麼,在他身上有著怎樣的故事?只是出於人類善良的本性,我會不自覺的對他產生一種同情心裡。
鳳泫是鬼,感情沒有人類那般豐富這我是知道的,所以他無法明白我內心的那種感覺。但我知道,他不希望看到我這幅悶悶不樂的樣子,卻不只如何安慰,我亦不想他失望,從嘴角扯出一抹牽強的淡笑,轉移了自己的注意力,隨意走到一家小攤前,把糖葫蘆交到他的手上讓他幫拿著,自己便一副專心致志挑選的模樣。好像把心中所有低落的心情都丟掉了一般,平淡如常。
我本就沒有什麼購物的心情,所以也只是很隨意的拿起小飾件看兩眼,心不在焉的。
餘光無意間眸見旁邊小攤前站立著一位小女孩,不知是否是我看錯了,她貌似正在往我這邊看來。
我下意識的撇了一眼,並非錯覺,她確實在朝我這邊看,不過目光卻是停留在鳳泫身上,準確來說,是停留在鳳泫手中那兩串圓溜溜的糖葫蘆上。
小女孩身旁還站著一位七旬老婆婆,拘僂著腰身,正與賣家談價一件古董品,小女孩一手扯著老婆婆的衣角,生怕走丟似的,面上沒有什麼表情,卻隱隱透著一絲隔人於千里外的冰冷,定定的看著鳳泫手中那兩串糖葫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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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似乎才意識到了我打量她的目光,並沒有羞澀的迴避開,反而直勾勾的看向了我,與我對視。
仍誰都看得出來她想吃鳳泫手中的糖葫蘆。
小女孩三,四歲左右,衣著樸素,是現代女娃的著裝。那月牙似地眉下長著一雙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櫻桃小嘴粉嫩可人,皮膚白裡透紅。一頭烏黑的頭髮短短的,剛剛過肩,卻打理得很漂亮。
我看著,怎麼也無法將眼前這個楚楚可人的小女孩與鬼這個字眼歸為一類。
我招呼不打一聲便從鳳泫手中拿過那兩串糖葫蘆,徑直走到小女孩身前,露出一副平易近人的微笑,將手中的兩串糖葫蘆一併遞到她的面前,語氣柔和的說道:"小姑娘長得真可愛,大姐姐送你兩串糖葫蘆吃吧?"
別說他人了,連我都覺得自己像一個哄騙小孩兒的壞叔叔。
鳳泫站在一旁,不動聲色,像一個旁觀者。
"可以嗎?"她眉頭微微一皺,一臉不可置信地詢問道。
本站在一旁專注於與賣家砍價的老婆婆聽到了身旁的動靜,轉過頭來看到此場景,頓時是一臉茫然。
"絮兒,你認識這位姐姐嗎?"老婆婆語氣蒼老,徐徐開口問道。
被稱作絮兒的小女孩搖了搖頭,聲音甜甜的回答道:"不認識。不過姐姐說可以送我兩串糖葫蘆吃。"
"那謝謝你了,姑娘。"老婆婆慈笑著,一臉感激地朝我微微彎了彎腰,繼續說道:"不過給一串就行了,小孩子也吃不了那麼多。"
"老婆婆您不必客氣。"我柔笑著將其中一串糖葫蘆遞給名叫絮兒的小女孩手中。
她頓時揚起了一抹明媚的微笑,微微翹起的嘴角掛著滿心的喜悅,笑就像清泉的波紋,從他嘴角的小旋渦裡溢了出來,漾及滿臉。
她一邊抬手接過,一邊道謝,毫不客氣,張嘴便小心翼翼地吃了起來。
她那純粹的笑模樣縈繞在我的腦海中,久久未散,感染了我的心,使人不自覺的感到一絲淡淡的喜悅。
"姑娘,你是人類吧?"老婆婆小聲的詢問道,隨後上下打量著我,眉頭一皺,小聲咕噥著,"身上的陰氣很重啊。"
我一怔,並沒有立刻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疑惑地反問她:"老婆婆,難道你也?"
我沒有繼續把話說完,但我想仍誰都能聽得懂我後面要說的話,用"也"這個詞已經表明了我確實是個人類。
她點了點頭。如我所料,其實我看到她那會,便感覺她不像個已死之人,更不像是一隻鬼,不只憑簡單的外貌和感覺,而是感知。
我腹中懷著鬼胎,身上對胎兒的鬼氣多多少少都會有些沾染,用這些鬼氣去試探老婆婆的身體,便可以得知,她是個人,與身旁的這位叫絮兒的小女孩,都是人。
鬼氣操縱起來並不難,況且我身上的鬼氣只不過一絲一毫,而且非常弱,甚至不用去練習,一念之間便可以操控的事。我想我體內這點點柔弱的鬼氣,也就只能夠用在普通人身上,還起不到分毫的殺傷作用。
老婆婆打量的眼光未從我身上離開過,反而是停在了我的小腹上,她將眼睛眯成一條縫,直勾勾的目光狐疑的看著我的小腹,彷彿目光能穿透我的肚皮,看到我腹中的胎兒一般,用手託著下巴,若有所思的開口,道:"姑娘,如果老太婆我猜的沒錯的話……"
她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怪異的笑,讓我不自覺的感到背脊發涼,隱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她用手遮擋在了自己嘴巴的一側,聲音小得幾乎快要聽不見,我努力豎起耳朵,方才聽清她的話。
"姑娘腹中懷的,應該是個鬼胎吧。而你身旁站著的這位……"她再次停住了要說的話,撇了一眼站於我身旁的鳳泫,我亦轉過頭看了一眼站於自己身旁,不動聲色,旁聽者一般靜靜觀望著一切的鳳泫,又聽老婆婆繼續開口說道:"他,應該是你的鬼夫吧?"
她……是怎麼猜出來的?而且……而且還全都給她說對了!
我愣怔的站在原地,沒有點頭卻也沒有搖頭,內心湧起一股莫名的恐慌。我也不知道自己忽然在害怕些什麼,更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害怕。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