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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拜師

一旁的絡腮漢子看著劉渙平靜如水的眼眸,當即覺得五味雜成,暗想這小娃兒好強的定力,成是不成,也不給個痛快,卻把自己搞得啞口無言,一時間開不了口。

虛相也暗暗心驚,“這人哪裡是個十三四歲的舞勺兒郎了,倒像是個飽經風霜,看遍人生百態的中老年人,到底是什麼樣的經歷才造就了他這般穩重的心性,是那千年傳承的儒家教義、聖人詩書?還是被這無情的世道所逼,顯得呆滯而老成?可憐我那孽徒靜能,到底也是個歷經苦難的娃,年紀大過他兩歲不止,卻沒能修到他這般境界,這人與人之間,果然是天差地別”。

劉渙不敢與身旁的兩人對視,他怕目光交融的那一剎那,自己守不住心神。又怕忽一開口,就會被這兩個垂涎欲滴的傢伙給吃嘍。二是想及自己而今狀況,確實孤苦無依,有一兩個“靠山”固然穩妥,不過現世卻是重信重義的綱常倫理年代,禮教世俗冗繁累贅,自己若拜了姓魏的為師,必定受制於他,一朝學不好、做不好,耽誤了光陰不說,還害得人家耗費心血,終是不好的。

再者,按劉渙想來,他以前本就是一個公務員,現在即便是穿越,可也難改本性,除去吃“官家飯”以外,其他的路,還是毫無頭腦呢。

最重要的是,大宋朝廷歷來重文輕武,就連金人南逼,卻也不痛定思痛,寒了多少武將將軍的心。那姓魏的或許不傳自己排兵佈陣的法門,自己憑藉超越千百年的積澱,倒也不在乎,但莫非學藝有成後,卻去浙江臨安考個武狀元麼?也不曉得現而今還設不設武狀元一職呢?就算有、就算他姓魏的所傳之技天下一絕,可歸根結底自己是個文人,帶兵打仗,做個將軍固然最好,一旦將軍做不成,卻做些什麼護衛,捕快,看門巡邏的雜役,那也無法痛快呢……

絡腮大漢沒讀過多少書,一直以來,旁人說他是粗人,他便以粗人自居,直來直往,哪裡還受得了這尷尬的氣氛。

但聞“砰”的一聲,廂房中的那張木桌子被絡腮大漢一掌拍碎,他長身而起,直視劉渙,道:“小娃兒,倒是虛相大師說得急躁了些,我雖看中了你那千里難尋的體質,是個練武的好坯子,難免見獵心喜,起了收徒之意,可你若不願意,我也不會強來。但而今你這不怒不驚,不痛不癢的表情卻是可惡得很,成與不成,給個痛快話就是,你不答應,姓魏的轉身就走,就當做你我從未謀面一般!”

劉渙覺得真是很不好意思了,被和尚救了性命,又被和尚的好友想收著徒弟,按理最是應該高興,可他偏偏面不改色,只是一味沉淪,確實不盡人意。現在見得姓魏的惱羞成怒,但言語之間,不失為一條磊落光明的好漢子。

他想,俠者以武犯禁,儒者以文亂法,也罷也罷,再試他一試吧。

劉渙慢慢扶床而起,朝虛相鞠了一躬,又朝大漢鞠了一躬,正色道:“虛相大師、魏伯父,小子本來賤命一條,奄奄一息之際,卻被大師妙手回春,那是小子天大的福分。而今又被魏伯父看中,其實小子何德何能,真是心中突兀,一時間不知所以。我實在不是不願意跟隨魏伯父學藝,但我怕自己心性頑劣,若學無所成,白白耗費了魏伯父的心血,豈不是罪該萬死。再者,我雖家破人亡,但年幼時,也曾隨家父和族人讀些聖人詩書,心底想的還是那出將入相,保家衛國,振興大宋的信念,一旦要轉變到學武上來,恐一時間難以辦到啊……小子真心實意之言,還望大師和伯父明察!”

虛相一生走南闖北,化緣誦經,見過的人實在是形形色色,多不勝數,他歷經滄桑,哪裡會猜不透劉渙的心思,原來這小子是想一心二用,既要沿襲孔教禮法,學聖人言行,又要學武強身,他是怕自己心思分散,學不好,被老魏責怪呢。哎,說他老成吧,又到底是個孩子心性……

大漢卻不像虛相那般機靈,他聽得到的,只是些表面的內容,開口便道:“我說你在顧慮什麼,原來是對你還不夠自信呢,你放心,你我一旦成了師徒,我必定傾囊相授……”

虛相見他還未明悟劉渙的心思,當即又從劉渙眼底看到一絲一閃而過的厭惡,心怕此事要黃,便出言打斷了絡腮大漢的話,道:“魏兄魏兄!阿彌陀佛,我且出塵入世,便已俗家好友的名義說幾句吧,依我看來,劉小哥其實還是願意隨你習武的,只是他心中卻不忘家族教誨,要讀書求學,出將入相呢……意思是說,隨你習武倒無不可,但卻不能終身以此為生計,也不能終身以此來束縛他的發展,你與他即便成了師徒,你卻也不能強加阻攔他內心的想法……小哥兒,我現在卻是個凡塵俗世的長輩,說些掏心窩子的話,和出家人虛相無半點干係,你可接受得了?”

劉渙見這虛相也是著急了,連出家人的身份都不顧,卻是還要撮合自己與姓魏的成就師徒,這看似真誠的假和尚,最他.媽.狡猾不過,都把話說得這般直白,自己又該如何答覆,如何辯解,如何推遲……他當下羞愧地低下頭去,也不言語,示意虛相所言屬實。

姓魏的這才恍然大悟,道:“哦,原來如此,你這娃兒好怪的心思,但你卻輕看了老子,老子姓魏的雖談不上什麼厲害,但也是個忠肝義膽、頂天立地、嫉惡如仇的人,********也是用在報仇雪恨,光復河山之上,你要讀書,老子高興還來不及,又哪裡會從中阻攔。再說,傳你武藝,一是為了了卻我魏氏先人的遺願,二是見你筋骨奇特,是個好材料。但老子又沒有說要你以此為生計,也沒有要求你終身受制於老子。且不論你將來如何成就,只要心中記得老子便是了,那盡孝守孝之事,也不麻煩你……你若是天上的雄鷹,就該翱翔蒼穹,若是海中的鯤鵬,就該馳騁汪洋,我不阻攔你就是。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你幹不幹也罷了!”

劉渙一聽,這還得了,自己這是退無可退了,但這姓魏的到底是真性情。他索性爽朗道:“魏伯父真是肝膽照人,大義凜然,動情懂禮,說得小子心神具顛,洶湧澎湃,真是無話可再說了。”

大漢聽他誇耀自己,心中一暖,當下道:“那你到底是何態度,給個痛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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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渙卻無多言,迅疾一拍衣袖,雙膝跪地,道:“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之後深深地磕了三個響頭,把稚嫩的額頭也弄得一陣微紅。

大漢欣喜而激動,趕緊附身扶起劉渙,道:“好徒兒好徒兒,請起請起!”

之後三人哈哈大笑,其樂融融……

虛相又為劉渙把脈好診,回後堂配藥去了,將這廂房留給這對師徒。

對於劉渙而言,這世界真是太瘋狂了,還在莫名其妙之間,又多了一個師父。他道:“師父,徒兒姓劉名渙,而今年幼,還未‘冠字’,卻請教師父大名!”

大漢聽聞,先是沉默一陣,後又爽朗道:“徒兒,實在不是為師不願意將名字告訴於你,而是為師這些年來殺人越貨,被大宋朝廷和金狗視作眼中釘肉中刺,欲除師父而後快呢。為師由北向南,殺金狗,滅貪官,手中性命不知幾許,你還是不要知曉為好,等到時機成熟,為師自然會告知於你的。”

他這話,把劉渙聽得目瞪口呆,心中猶豫,不曉得拜這殺人犯為師,到底是福是禍。

劉渙道:“師父用心良苦,徒兒省得了。只是還要請教師父,我們以後當以何處為家呢?”

大漢道:“徒兒勿憂,我與那虛相大師是生死之交,等為師傳你武學大意以後,便去辦一些事情,你便好生安頓在這鵝湖山吧,虛相大師自然會對你照看一二的……哎,等到你學藝有成,若干年後,但願這世道好了,這朝廷也忘記了為師,那時,為師便甘心做個掃地打雜的老頭,歸隱山林,不問世事。你若心念為師,便來瞧上一兩眼……”

劉渙聽他說得寥寥數語,雖不善表達,卻顯情真意切,這才剛剛相逢,就要說些離別的苦話,他一時間心都碎了,總覺得眼眶中有什麼東西要流落出來,控也控制不住,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大漢長嘆一聲,道:“好了!好徒兒,莫要在傷感了,事不宜遲,為師先於你講講你所要修習的藝技吧。你且挺好了,為師本家姓魏,奉唐相‘魏徵’為祖,家有兩套絕學,一是弓箭騎射之法一套,二是刀法一套。我叔父魏勝公正是在這兩樣絕學上出類拔萃,可惜被金狗所殺……”

劉渙細細將師父的話記在心中,可又覺得不對勁,按照傳說,不是一般的武學功法,都有相關的呼吸吐納之法配合麼,這大漢所言的兩套絕學,都是外家橫練的功夫……他道:“師父,那這兩套絕學就沒有相關的內功心法相輔佐麼?”

大漢一聽,當即一皺眉頭,微笑道:“傻徒兒,那內功心法都是傳說中的秘籍呢,自秦漢以後,這世間便是少之又少的,相傳嶽武穆的師父周桐曾有一套心法傳世,但世人從未見過,也不不知道是真是假……你只需記住,我今日所傳你的這兩套功夫,和虛相大師所修的佛門絕技有相同之處,都是外家橫練的法門,修煉過程由外而內,歷經寒暑過後,自然能在丹田氣海和筋脈之中形成內氣,到時候內氣循環往復,取之不竭,用之不盡,功夫隨心而出,便也修煉至化勁了……那時,天下間大可去得,馳騁疆場,殺金狗,滅貪官,無人可擋!”

劉渙心中驚愕,暗道這時間當真有這般神奇的東西麼,他咬定心思,必然要學有所成。又問及大漢,道:“那虛相大師卻也是個武學高手咯?那他和師父比起來,是高還是低呢?”

大漢道:“徒兒,你這話休得在虛相大師的面前提起,否則出言不遜,有失禮數!那虛相大師出家以來,全身心投入到醫術和佛法的修煉上面,對武學一途,倒是有些陌生了……但他那佛門絕技卻是千百年來傳承的技法,我兩若在全盛之時,我不及他。但而今嘛,他及不過我……”

二人所聊甚歡,漸以日落黃昏,天色暗淡,冷風破入廟中,劉渙不由得打了一個噴嚏。

到得靜能前來叫喚,說虛相有請,叫劉渙師徒二人赴後堂用齋,二人才赴後堂而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