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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殘忍

曹操見招降無用,繼而又開始勐烈攻城,臧洪也依舊頑強抵抗,雙方將士於城牆上下來回廝殺,仍舊看不到戰事結束的徵兆。

期間臧洪數次故技重施,又在夜裡垂吊草人,然而曹軍吃了一次虧後,也不再上當,每次都只進行試探性的射擊,見沒有動靜,便在城下大肆嘲笑守軍。又過了幾日後,隨著城上的優勢逐漸擴大,曹軍愈發得意,自以城中支拙,連試探的射擊也取消了。

孰料臧洪見此情形,立刻率六百人縋城而下,曹軍毫無防備下,竟為漢軍衝進馬廊,曹軍營壘頓時大亂,自相重灌踐踏,不辨敵我。好在公孫紀及時止住了混亂,未讓騷動淪為營嘯,終不至影響全軍,但這一上一下,又讓臧洪斫下千人頭顱,安然退入城內。

經過此事之後,曹軍各部可謂攻也不是,守也不是。曹操為此不得不拿定主意,將軍中各部都拆為小隊,各隊輪番巡營警備,以此來防備臧洪夜襲。雖說效果顯著,但將士們私下都議論說,以十數倍之兵,圍久戰之城,卻要閉營守壘,倒也是古今難得一見的奇事了。

巡營的兵卒增加,曹軍攻勢自然也隨之放緩。城中壓力一減,臧洪便令雷尚於城頭喊話,聲稱他也不願守城坐死,若曹軍能後退三十裡,他們便能安心出城,回師東都了。

訊息傳到曹操處,曹操冷笑道:“臧子源幾次得手,已然當我蠢材啊!我如今退後三十裡,讓他壞我望樓營壘嗎?”

但諸將中頗有厭戰者,見其願意棄城,頗為意動,仍勸諫元帥道:“若他真有去意,豈非錯失良機嗎?”

曹操冷冷看了那人一眼,道:“如此奇才,我不勒殺於孤城,反可縱虎歸山,令其獨領一軍乎?”諸將頓時沉默。只聽曹操繼續說道:“若能殺臧子源,不過幾萬人馬,又何足惜!”

正談話間,帳外又有斥候來報,說臧洪見曹軍不應,又於城頭傳話,聲稱若不能全軍而還,也可贈馬三十,只要曹軍讓開一條小路,他自與親衛出城。

斥候就要下去時,曹操卻叫住他說:“你可知出來喊話的是誰?應當不是常人吧!”

斥候回答說:“當是一名叫雷尚的賊子,說是臧洪的左右手,極為得力!”

曹操默想了一下,對曹仁吩咐說:“你去派幾個神射手,把那個雷尚射死,殺殺臧洪的銳氣。”曹仁頷首稱是。

不多時,曹仁騎了一匹白馬,攜十餘名親衛抵達城下,對著城頭的雷尚喊話道:“雷君安在?曹仁奉元帥之命,特來與君相商!”

話音剛落,忽有一人在城頭伸出頭來,望著城下的人群。曹仁眯著眼睛打量,確認正是雷尚,便繼續說道:“雷君,元帥命我問,我放開道路尚可,但貴軍本有馬匹,何必索馬?”

雷尚也認出曹仁,他答道:“城中乏豆,馬已落膘,如何跑得出去?曹公若不肯送馬,那我等也只能堅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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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仁聞言長笑,便以一副計較的語氣說道:“你若要好馬,莫非我軍也多嗎?元帥自己也不過有五六匹好馬,不若如此,十匹良馬,二十匹馱馬,如何?”

雷尚正欲再說,不料這個人稍稍前傾身子,便忽然仰頭栽到身後,原來是被不知從何而來的箭失擊中了!

曹軍見狀,頓起呼聲,誰知呼聲剛剛沸騰不久,雷尚竟又站了起來。這支箭自右腮而入,從另一邊穿出,雷尚的嘴裡牙齒崩碎,滿嘴流滿鮮血,其狀煞是恐怖。周圍的人都嚇壞了,圍上來要救治他。而雷尚卻若無其事,他伸手折斷箭桿,再將中間的那段從腮間血淋淋地抽出。隨著他吐出口中的鮮血,滿嘴的碎牙也掉落下來。

即使面部中箭,雷尚依然站得筆直,只是他此時口齒不清,只能含湖地對侍從說話,讓他對城下的曹仁傳達說:“這箭有準頭,可惜少了幾分力道。”又說:“既如此,那就等諸位再上城罷!”曹軍將士見雷尚如此堅韌,無不感嘆道:“賊人莫非有神靈卷顧?怎麼都如鐵石一般?”

然而在曹軍都為之氣沮的時刻,城中漢軍的氣氛也極為沉重。此時臧洪坐在城樓之下,與手下的諸將議事,幾十人先卸去了重甲,又褪去了為汗水浸溼的汙髒戎服,一時間汗餿臭味和血腥味混雜在一起,他們自己都有些發嘔。

脫下衣物後,不難發現,這些軍官每個人都有或多或少的淤青與破口,即使是雷尚這般破相的傷口,在同袍中也算不上最慘烈的。他們一面往傷口上換藥一面交談,相互比較自己斬首的數目,但臧洪一開口,他們就都沉默了。

臧洪看了一眼雷尚,而後說道:“城內的馬還剩十幾頭,鹽也不多,但賊軍又不上當,再過三日,我估計馬也吃完了了。”

眾人聞言皆沉默。在原本曹軍轉攻之際,兗州漢軍是以陳留儲糧,定陶阻敵,然而陳留為曹操一戰而破,臧洪不得不在無援之時繼續守城。起初存糧尚足軍中四月之用,但隨著曹軍進犯,周遭百姓紛紛湧入城內,城內居民增至兩萬餘人,這導致糧秣迅速消耗,若不是從曹洪營中奪得些許糧米,恐怕二月之初,定陶便已斷糧了。故而在月初,臧洪便開始殺馬取食,到了今日,城中的馬匹也接近吃盡,如不再想他法,城池的陷落已只是時間問題。念及於此,眾人也不免悲觀,都說道:“君子死道義,大不了與諸君偕死罷了。”

臧洪聞聲也難免心中憂嘆,但口中還是鼓舞道:“孟卓和庭堅都是我至交好友,只要堅守不棄,必能等來援軍!”

話雖如此,到了第三日,城中餘下馬匹也已吃完,將士便只好喝粥度日,而城內的百姓沒有糧食供給,陸續開始刨食草根,剝飲樹汁,不到七八日,就陸續開始有人餓死。

臧洪見狀,大為不忍,於是召集城中吏士道:“守城守到這個地步,幾乎無法再堅持了,我臧洪為大義而死,死而無憾,但你們就沒有必要落此結局。”他嗟嘆良久,心有不甘,終究還是說:“在城中餓死也是死,出城倒說不定能活下幾人,現在城池還未破,你們就還有逃的機會。都出去吧!”然而城中部將百姓都說:“使君何故不忍我等,我等就忍於使君嗎?”最終竟無人離去。

缺糧少食之下,他們先是捕捉老鼠,而後是射城中的鳥雀,後來城中的老鼠和鳥雀都吃完了,他們就開始吃武器上的皮革,伴著煮熟的野草硬嚼下去。

一連熬到三月中旬,城中的鹽都吃完了,缺鹽了四五天,很多人就開始得水腫病,輕的腫手腫腳,行動遲緩,重的肚子漲起,不能坐立。軍民因此又開始生出瘧疾與瘟疫。偶有一日,城民中找到了幾條地窖裡的乾魚,是用鹽漬的,味極鹹。守者獲之,入得至寶,臧洪將其全分給了城上執弓失者,每日用它舔食度日。

可如此一來,將士日日飢餓,體力也大為削弱,抵抗也未免無力。攻城的曹兵察覺,頓時加強攻勢,城頭一度被奪,最後還是臧洪帶兵奮勇作戰,又將曹軍擊退下去。

這個時候,幾乎所有人都以為,城池守不了三日了。孰料當日夜裡,臧洪忽然讓部下至他府上用膳,守卒只見堂內煮著兩口大釜,一口大釜煮的是稀粥,大家每日都吃膩了,另一口大釜煮的竟是肉!眾人如同久旱甘霖,頓時將兩釜飲食一空。

直到吃完,眾人才想起來不對,城中如今哪還有肉?於是有人向臧洪詢問,臧洪沉默良久,很艱難地對告訴眾人,方才他們所吃的,乃是他的愛妾小蘋與獨子臧豐。眾人這才發現,往日到城上分食勸膳的兩人,此時竟都已不見。

臧洪髮妻早亡,愛妾也只有一人,獨子臧豐更是只有十歲。如今竟全為其所殺,以作為全軍飲食。將士得聞,頓時痛哭流涕,無人敢與臧洪對視。

次日,曹軍再次強攻,又為臧洪擊退。

城中的情形艱難到如此地步,這是城下的曹操遠遠不能想象的。而他更沒有料到的,是自己在這座定陶城下蹉跎一月有餘,即使到了今日,竟仍然徒勞無功。

包圍定陶之初的十三萬軍隊,在歷經這段苦戰之後,已有萬餘人戰死,兩萬餘人在傷重後不治身亡。而後又因春風復甦,陰雨綿綿,蠅、蚊復起,城中的瘟疫也逐漸蔓延到城外的曹軍之中。每日都有上百人病倒,以至於士卒們在營外開始挖起大坑,將屍體一層層填埋進去,有時候,挖坑的速度還趕不上填屍的速度,軍中士氣也因此不斷地下跌。士兵們雖不談論,但時時北望大河,隱隱間有思鄉的情緒。

曹操見此情形,不禁對審配感嘆說:“安武此前勸我攻徐,我未從之,皆是我之過錯啊。”

而這個時候,在滎陽的鮑信忽然來信,說在雒陽的漢軍似有異動,且多了不少沒見過的旗幟,他們抓獲了幾名俘虜,說是關中終於出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