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他媽廢話，老子一刀宰了你信不信！”士兵凶神惡煞的瞪起眼睛，一身的殺氣騰騰。
有人這般忍辱，苦苦哀求，也有人不知天高地厚，奮而反抗。
羸弱的少年手中握著菜刀立在臥床的母親身前，緊張的看著被人踹的顫動的木門，雙手顫抖。
轟！
門板重重的砸在地上，驚起塵埃漫天。
“我和你拼了！”少年怒吼一聲，舉著菜刀衝過去，然而長槍先一步送到，刺穿少年的胸膛。
“搜！”一手挽著長槍的士兵面無表情的揮手，更多的士兵進屋，翻箱倒櫃，鍋碗瓢盆散落一地，藏在角落裡的細軟財物被順手揣進懷裡，所有人都是理所當然的模樣。
戰爭中，大家都是苦命人，誰又有多餘的善良，用來同情呢？
“將軍！嚴尤回來了！”一個士兵快馬加鞭的馳進寧邑城，裹著一路黃塵滾滾。
“看清楚了？！”孫彪皺眉，心中暗罵。
“確定無誤！”士兵極肯定的點頭，面容嚴肅。
“寧邑守不住，召集將士，撤！”孫彪當機立斷，張懷瑾眼看著是找不到了，把自己折在這不值得。
“是！”孫彪的副將點頭，立即便轉身傳命去了。
“你帶兩個人去追孟楚，告訴他西門外三十裡匯合，我等他兩個時辰。”孫彪轉頭看向來報信的士兵說道。
“是！”那士兵頷首，與來時一樣，又裹著滾滾的塵埃而去。
於是嚴尤趕到寧邑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座飽經戰火蹂躪的城池，哀鳴遍地。
可是嚴尤對諸般殘像視若無睹，一路快馬加鞭直奔寧邑城中一處不起眼的宅子。
而那處宅子，早已滿目瘡痍。
嚴尤站在宅子的管家的屍體前，握著劍柄的手指節泛白，堅毅的面容卻緊繃著看不出情緒。
“將軍？”有親兵來到他身邊小心的詢問，側目看他的神色。
嚴尤閉了閉眼睛，猛地睜開，揮一揮手用聽起來還算平靜的聲音道，“將宅子清理一下，看看，有沒有大帥的蹤跡。”
若是有，恐怕，便是屍體了吧。
嚴尤垂下眸子，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等到嚴尤手下的士兵將宅子掘地三尺的翻了一遍，來到嚴尤面前，回報說沒有找到大帥的屍體時，嚴尤眸子裡劃過一抹亮色，嘴角上揚，幾乎有些喜形於色。
“留一隊人馬駐守寧邑，其餘人，跟我在周圍搜尋，務必尋回大帥！”嚴尤一揮手，當先跨上戰馬，扭身離去。
王乾背叛已經使得軍心不穩，若是張懷瑾這時候出個三長兩短，那這仗，也不必打了。
寧邑城北，孟楚拍馬追出三十裡，依然不見人影，不得不駐足歇息。
胯下寶馬大口的喘著氣，撥出大團大團的濁氣，撕扯著草葉。
“大人，都追出這麼遠了，張懷瑾身上還帶著傷，不應該還看不見蹤影啊。”一個士兵驅馬來到孟楚身邊，皺著眉頭說道。
“帶著張懷瑾逃出來的應該是個老手，太知道怎麼把自己藏起來了，咱們大意了。”孟楚緊緊的皺著眉頭，看著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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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人，咱們繼續往前找麼？”士兵猶豫的看著孟楚。
“不，回頭找，咱們追的急，都沒有沿途仔細搜查，恐有遺漏。”孟楚嘆一口氣，嘴上雖然這麼說，但心裡也明白，這次的差事，恐怕辦砸了。
“那暫且歇歇馬，再追？”士兵問道。
“恩。”孟楚點點頭，想了想正待再囑咐幾句，就聽見來路馬蹄聲聲，遠遠就見黃塵漫揚。
“散開！”孟楚一揮手，一馬當先跨進路旁的林中，將馬驅進深處，自己隱了身影檢視。
“大人，你說，會不會是帶走張懷瑾的人搬了救兵來？”那個士兵站在離孟楚不遠的地方輕聲問到。
“不是這個方向，這些人，應該是從寧邑來的。”孟楚猶豫一下，懷疑的說到。
“寧邑？可是，孫將軍不是正守在哪？”士兵皺起眉頭。
“張懷瑾既然在寧邑，那麼嚴尤得到我們攻打寧邑的訊息一定會立刻趕回來，我們剛下寧邑城，根基不穩，不能抵擋。”孟楚目不轉睛的看著路上的情景，生恐錯過什麼。
“那孫將軍豈不是？！”士兵語氣有些焦急。
“既然不敵，孫將軍自不會坐以待斃，急什麼？”孟楚倒是對孫彪安危不甚在意，外面馬蹄紛亂，一群人疾馳而過，果然是漢軍。
“我們走。”孟楚轉身往林子裡走去，如今寧邑城重新回到漢軍手裡，他們便要想辦法繞路回去了。
“我們不尋張懷瑾了麼？”士兵又看了路上一眼，轉身跟著孟楚往林子深處走。
“再尋下去，我們便不必回燕國了。”孟楚恨恨的咬著牙說到。
孟冬瞳孔一瞬間放空，不由自主的退了一小步，但很快便反應過來，仍舊是面無表情的樣子，聲音如染霜雪，“我等之名本就是先生所賜，為先生犧牲義不容辭，孟哥也算死得其所，只是，我怎不見，遺體在，何處？”
“遺體？什麼遺體？”孫彪愣愣的看著孟冬。
“你的意思，孟哥，沒死？”常年面無表情的一張臉，此時顯而易見的帶上些喜色，格外的動人。
“怎麼好好的就，就死了？”孫彪瞪大了眼睛，“當時情況不明，孟大人出城往北追尋張懷瑾，如今，卻是下落不明。”
“孟哥的本事，當不至於輕易遇險，將軍先隨我去見先生吧。”孟冬面上的喜色收了回去，恢復了一張欺霜傲雪的顏色，抬手語聲平板的對孫彪說到。
“請。”孫彪點一點頭，當先大踏步的往城中走去。
等孟冬從羽菲書房出來，就看到仲楚站在廊下仰頭看天，一身粗布裋褐上還帶著斑駁的血色。
“楚弟。”孟冬走過去輕聲喚他，沒什麼感情，只是單純的避免打擾室內的羽菲。
仲楚聞聲轉過頭，看著孟冬的臉恍惚了一瞬，然後，猛地跪下，“二姐，仲楚有一事相求！”
“你我同級，我當不起如此大禮，你起來。”孟冬側身讓過這個大禮，冷冷淡淡的說道。
“二姐，冬姐刺殺張懷瑾的時候受了傷，筋骨有損，軍醫，軍醫說，醫不好了，你醫術高明，你去看看，你去給冬姐看看好不好？！”仲楚伸手扯住孟冬的袍腳，眼裡竟帶了溼意。
“能不能醫好我不敢定論，你先帶我去看看仲冬的傷勢吧。”孟冬伸手將仲楚扶起來，六合一向以兄弟互稱，若是一方有難而自己力所能及，那麼斷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
“是！二姐且隨我來。”仲楚面上終於露出些輕鬆的神色，忙引著孟冬往另一個院子去。
“冬姐，我帶了二姐來，她的醫術高明，你的腿說不得就有辦法了！”仲楚歡快的掀開簾子，徑直向躺在床上的仲冬走去。
“不過一條腿，有什麼大不了？”仲冬仍是不甚在意的模樣，她躺在床上，卻仍然在擦著寶劍，一隻腿曲起，另一只腿伸展開來，膝蓋處用白色的繃布紮緊了，繃布里還能看出直木的輪廓。
“傷在了膝蓋？”孟冬撩起袍子坐在床邊，垂眸看仲冬的傷腿。
“是，膝骨盡碎了，醫不好的。”仲冬點點頭，但是實話實說了。
“若是盡碎了，那便是醫聖來了也醫不好的。”孟冬點點頭，仍是沒什麼表情的樣子，微微向前探身摸了摸仲冬的額頭，“你有些發熱。”
“冬姐剛傷的時候熱了好久，降下來就一直是這個樣子了，很要緊麼？”仲楚捏緊了拳頭，眉眼間都是緊張。
“又沒有熱的厲害，有什麼打緊？”仲冬撇撇嘴，將劍收回劍鞘。
“若是傷口沒處理好引起的，以後還要厲害，一時不查厲害了也是有的。”孟冬一邊說，一邊動手將纏在仲冬膝上的繃布解下來，動作快速熟練，卻很輕柔。
仲楚看著仲冬重新露出來的膝蓋眸子裡滿是心疼，三指長的傷口貫穿了膝蓋，雖然已經止血結痂了，但仍然十分可怖，膝蓋更是因為骨骼碎裂而變了形狀，雪白的肌膚上染著草藥濃膩的幾乎泛黑的顏色，詭異扭曲，讓人不忍直視。
“這條腿，真的，醫不好了？”仲楚猶豫著，還是又問了一句。
“膝骨盡碎了，醫不好了。”孟冬搖搖頭，說的乾脆直接，完全不考慮另外兩個人的心情，仲冬聽見自己的腿果然醫不好的時候，雖然早就知道，但還是免不了有些失落。
孟冬連餘光都沒有給這兩個人，低頭聞了聞棉布上的草藥，伸手遞給仲楚，“去打一盆水。”
“這藥有問題？”仲楚接過來，瞪大了眼睛怒道。
“沒有。”孟冬俯低身子細看仲冬的傷口，伸手輕輕的碰觸。
“那就好。”仲楚松了一口氣，轉身大步的出去了。
“明明受傷的是你，怎麼他倒是更著急似的？”孟冬轉頭看了看門口，眉眼間有淡淡的疑惑。
“這不是正常，”仲冬輕笑，“若是今天受傷的是大哥，你恐怕會比仲楚還急。”
“說的有理。”孟冬點點頭，又沉默了。
仲冬本不是寡言之人，但她如今已經確定了廢了一條腿，也沒了說話的心思，低頭看著自己變形的膝蓋也是沉默著。
“你如今低熱不退，就是因為骨骼錯位，筋肉不搭，傷口也沒有清理乾淨，我要將你的碎骨重新拼湊，筋骨重搭會很痛，你要忍住。”孟冬看了傷處半晌，緩緩說到。
“好，”仲冬點點頭，十分坦蕩的樣子，“我這條腿都保不住了，怎麼也要保住這條命吧。”
“怎麼還有性命之憂？！”仲楚端著一盆水從外面進來，零星聽到一點對話，嚇得面色蒼白。
“若是不好好處理傷處，以後恐怕還會發熱，那就挺不過去了。”孟冬淡淡的說到。
“那，你，你快，給冬姐好好處理一下！”仲楚大急，眉頭都皺在一起，仲冬看著他哈哈大笑，若不是仲楚知道孟冬從不說笑，恐怕都要以為這不過是個惡作劇了。
而羽菲書房裡，孫彪單膝跪地，低垂著頭，啞聲說道，“屬下無能，未能成功擊殺張懷瑾，請先生責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