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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徐昭佩的話尚未說完,長廊盡頭走來一人,正是身著淺淡灰色錦衣的七皇子蕭繹。他行走得極慢,兩名侍衛小心翼翼跟隨在他身後,似乎在悄悄保護著他,亦不敢過於招搖,以免讓他覺得自己是一個需要別人幫助的眇目之人。

隔著數丈遠的距離,他睜大眼眸向我們所在之處張望,彷彿在努力尋覓著什麼,直到他的視線落在徐昭佩的鬢髮間,發現那枝蝶棲桂枝的金步搖閃爍出耀眼的光亮時,他聲音低沉,似乎極不情願地輕聲道:“昭佩,你竟然真的跟隨我來此處了……”

徐昭佩將手中空杯擱置在石桌上,起身應道:“王爺當日在文思殿中曾對臣妾承諾過‘日後但赴詩酒之會,必定攜卿同往’,王爺雖然忘記了,臣妾卻並沒有忘。今日既然是詩酒之會,王爺為何又要獨自前來?”

長廊內燈火並不明亮,欄杆旁放置著數盆楠木所制蒼松盆景,那蒼松遒勁挺拔、枝繁葉茂,翠綠的青枝伸展至長廊中央,蕭繹加快了腳步向我們走過來時突然頓住步伐,我們立刻發覺他的衣襟被一根過長的松枝所勾住,他向前的勢頭將那松枝一帶,那架盆景直直向地面摔落下來。

蕭繹身後兩名侍衛急忙同時伸手攙扶著他,叫道:“七王爺小心!”

他們的注意力皆在蕭繹身上,並無一人關注那盆景是否安然無恙,我們身邊侍女與他們相距甚遠,想救亦已來不及,眼看就要連根傾倒,卻見一個白色身影翩然而至,輕巧靈活又準確無比地接住了它。

長廊下數盞紅色宮燈隨風輕輕起舞,那些光芒照射著蕭統的太子華服,更加襯托出他風姿卓絕之態。

他走近蕭繹身邊,叮囑道:“夜色晦暗,七弟須得多加小心才是。”

蕭繹被兩名侍衛一左一右形成脅持之勢,神情微帶一絲狼狽和慌亂,他站穩腳步後立刻甩開了他們,說道:“多謝大哥關懷。”

徐昭佩見蕭統到來,向他微微一笑,襝衽下拜,蕭統與她十分有默契,同時向她輕輕頷首。她向蕭統展現的笑容如同春回大地時百花盛放一般燦爛美好,那間雜著嫵媚與嬌美的微笑,讓人忍不住心生嫉妒;蕭統看她的眼神中亦帶著一種非同尋常的溫和與關切之意,那是心靈相契的摯友才會有的眼神。

我的心霎時翻湧出一陣酸澀與失落,第一次見到蕭統與徐昭佩打招呼時,我並沒有這種奇異的感覺,可是此刻我卻十分敏銳地察覺到他與徐昭佩絕非大伯與弟妹禮儀場面後的泛泛之交。

因為,蕭統從來不曾如此看過別的女子,即使是在他注目蔡蘭曦或沈憶霜時,都不曾如此認真過。

蕭繹停在原地注視著徐昭佩,沒有再移動腳步,我發覺他未眇的那一目中射出一道奇異的光影,尚未到達徐昭佩的面容便在中途折返,隨後飛快湮沒在他那一隻幽深的瞳仁內,消逝無痕。

一陣熟悉的香氣襲來時,我軟軟倚向來人懷中,故意佯裝醉倒,以手扶住頭,嘟嘟囔囔道:“蕭郎……紫兒要見蕭郎……”

蕭統一手扶住我,輕聲問:“與昭佩一起喝醉了麼?我們這就回宮去。”

我聽他如此親熱稱呼“昭佩”,心中醋意更甚,藉著佯醉之機會伸手摟住他的頸項,整個身子都依附在他身上,說道:“我不要回宮去……我想聽蕭郎今晚所賦的詩句……今晚你們賦詩是誰勝出了?我要敬他一杯酒才好……”

蕭統低聲道:“是七弟勝出。你今晚暫且不要與他喝酒了,改日再喝好麼?”

我聽說蕭繹賦秋夜景色竟勝似蕭統,暗暗覺得好奇,於是扭轉頭向他嬌笑道:“七王爺,能將今日佳作給我鑑賞片刻麼?適才聽徐姐姐吟誦王爺的一首‘昆明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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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昭佩突然匆匆打斷我的話道:“妹妹喜歡桂花酒,改日我送幾壇珍藏十年的好酒與你吧!”

蕭繹聞言身軀微微一震,抬頭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去,聲音緩慢低迴,說道:“皇嫂既然有命,小弟無不依從之理。今晚拙作《烏棲曲》一首,本來不及大哥擬古詩,全因大哥力薦方才忝為榜首。”他頓了一下才吟道:“月華似璧星如佩,流影澄明玉堂內。邯鄲九枝朝始成,金巵玉盌共君傾。”

我心念一動,立刻聽出其中一個“佩”字,今日諸位皇子初會時曾經論及蕭統為我所作藏字詩,六皇子蕭綸為綠萼賦詩時,因未慮及此而略遜蕭統一籌。莫非蕭繹有感而發,故將徐昭佩的芳名其中一字嵌入詩中?此詩雖然文辭華美,卻稱不上是絕頂佳作,蕭統又為何會如此極力推崇蕭繹之詩?

蕭統見我怔怔不語,以為我酒意漸深,輕輕伸手扶住我的肩膀,向身後侍女道:“速備車馬回東宮。”

告別蕭繹夫婦走出數丈遠後,我悄悄回頭,卻見蕭繹夫婦對面而立,似乎正在對答著什麼,二人臉色都極差,徐昭佩似在微微冷笑,蕭繹仍自佇立不動,身軀卻輕顫了一下。

長廊內眾侍女皆袖手遠離,默默垂首不語,氣氛緊張怪異之極。

蕭統見我回顧張望,順著我的視線看去。

我不願讓他注目徐昭佩,舉起雙手遮住他的眼睛,說道:“蕭郎抱我!”

他語氣溫柔,在我耳畔低聲道:“小紫兒,此處是六弟的府邸,舉止不宜過分,我們回去再說……”

馬車搖晃著返回東宮,我趴伏在蕭統肩上翻來覆去思索今日之事,心中暗自不解。

據徐昭佩所言,蕭繹除她之外尚有一位側妃和幾名侍妾,他年紀輕輕便姬妾眾多,與蕭統、蕭綱等皇子相比較而言似乎太過於風流。我暗自窺測蕭繹多時,他身上透出一種淡漠孤僻的清冷感覺,絕非喜好聲色之徒,他心中必定還喜歡徐昭佩,只是在她面前故作淡漠無意而已。蕭繹與徐昭佩一個珍藏著昔日定情的蝴蝶髮飾,一個將愛意暗隱於詩中,明明相互心許對方,卻為何在長廊內當眾發生爭執?

頸間傳來一陣微癢的觸感,讓我身體不由自主輕輕顫慄,嬌喚道:“蕭郎,不要……”

蕭統與我新婚後不再似昔日一般循規蹈矩,只要在避人之處就會對我逐漸親暱起來,他親吻我片刻後,嘴角帶著一絲淡淡微笑道:“小紫兒想聽故事麼?”

我好奇問:“是關於誰的呢?”

他神色從容:“紫兒此刻最想聽誰的故事,我就給你講誰的故事。”

我頓時瞪大了眼睛,難道蕭統識破了我的心思,知道我對徐昭佩心存醋意?難道他所要講的故事內容與七皇子蕭繹有關?

他見我如此驚愕,將我擁入懷中,緩緩說:“七弟系阮修容所出,生下來便眇了一目,恰在當天夜晚父皇夢見一名眇目高僧進入皇宮,因此十分鐘愛七弟。七弟雖然有眼疾,卻一直聰明善文,他九歲的時候被父皇封為湘東王之後,父皇就降旨替他迎娶信武將軍徐家的大小姐昭佩為湘東王妃。”

我靜靜等候著他繼續說下去。

他眼中透出淡淡的無奈和惋惜之色,說:“七弟新婚的那一天,本是炎炎夏日,京城內突然下起了暴風雪,前往將軍府迎親的隊伍彩旗桅杆盡數被風吹折,昭佩乘坐的大紅花轎亦被白雪覆蓋……有僧人對父皇言道她身帶大兇之兆,將來恐會不利於七弟,父皇當時便有賜死她之意。”

我忙問道:“後來呢?”

他俊朗的面容不無遺憾,說道:“七弟跪在父皇面前求他放過昭佩,發誓只要能夠保全昭佩的湘東王妃地位,一切都聽憑父皇安排,從此以後決不會輕易接近她。父皇應允了七弟的懇求,七弟搬離正殿到書房居住後,父皇替他另擇了穆家小姐為側妃。”

我聽完他的話,心中不由大為震動。

原來蕭繹與徐昭佩之間的關係竟然如此尷尬,一對本可以恩愛甜蜜的夫妻被迫分離,僅僅只是因為皇帝認為徐昭佩是個“不祥”之人。蕭繹不敢在人前表達自己對徐昭佩的愛意,更不敢讓皇帝知道自己心中依然牽掛著她。他廣為蓄納姬妾、故作夫妻相處不睦之態,或許只是為了製造一幕幕假象讓皇帝滿意,讓他覺得徐昭佩不再會成為危及兒子的禍害,讓她能夠平平安安留在自己身邊。

可是,女人心柔如水,徐昭佩能否理解蕭繹的這份深沉愛意?還是似所有外人一般,被蕭繹精心設定的迷局矇蔽了清澈的雙眼,以為他對自己負心薄情,以至對他心生誤會和怨恨?

徐昭佩與蕭繹吵架之時,神情雖然帶著冷笑,眸中卻蘊含著縷縷傷心與幽怨、蘊含著一種源於內心、悲哀絕望的深深痛楚,她是如此美麗、自信、高傲的一個女子,卻不能得到丈夫的傾心愛戀,更不能成為他的惟一,心中對他的失望和落寞可想而知。

我低低嘆息了一聲道:“世事有時候真的很殘忍。不知七王爺是否向徐姐姐解釋過為何要如此待她?”

蕭統並不回答我,卻道:“紫兒,你此刻不再懷疑昭佩心中另有其人了麼?”

我見他終於一語道破我的女兒心事,粉面霎時羞得緋紅,舉起小拳頭輕捶他的胸膛道:“蕭郎在笑話我麼?原來你今晚一直都在看人家演戲,壞蕭郎!”

他低頭握住我的拳頭,說道:“蕭郎傾心相愛者惟有紫兒一人。昭佩幼時入宮為湘東王妃,曾在宮中居住過一段時間,她是我的好朋友。我若不將此事說明白,讓你將這些猜測懷疑悶在心裡,久了還不悶出病來?”

我心中無限感動,點了點頭。

他接著說:“你我已是夫妻,即使到了天塌地陷、海嘯山崩之時,蕭郎亦會與紫兒共同承擔。答應我,以後無論遇到什麼事情都對我坦誠直言,不要隱瞞我,好麼?”

我見他神情真摯,不忍拂他之意,垂首應道:“我一定不會再像今晚一樣了。”

他雙手捧起我的下頜,語氣輕快:“其實,我很願意看到……紫兒剛才的模樣很可愛。”

我主動迎上他的親吻,車內頓時瀰漫著一種甜蜜旖旎的氣息。

次日清晨時分,曙光穿透了玫瑰紅色的薄薄紗簾,蕭統彷彿極為疲累,仍在我身側靜靜合眸沉睡。

我趴伏在香枕上用一根柔細的髮絲逗弄著他的鼻端,見他依然未醒,便停了手認真端詳凝視著他的臉。他面容美如皓玉,鼻樑高而挺直,薄唇微微有些紅腫,眉宇間顯現出一抹淡淡的暗青色,彷彿是一條深色的經脈。

我伸手撫觸那暗青色脈絡時,他發出一聲輕柔低緩的呼喚,問道:“現在是什麼時辰?”

我見他醒來,頑皮撒嬌說:“五更剛過,還早著呢,蕭郎不多睡一會兒麼?”

他欠身坐起,將貼身的白色薄綢衣衫穿上,溫和微笑道:“按理亦不算早,昔日此時我早已在朝堂等候父皇駕臨和群臣朝見,如今不知為何,竟然開始貪戀枕蓆了……”

我隱約覺得他額頭的暗青色非安康之兆,忙道:“蕭郎若是身體不適,即刻宣太醫進宮來診視吧。”

他系好腰間玉帶,轉身坐在床榻之側,臉色放柔,道:“我並不曾患什麼病,紫兒不必擔心。若是太醫們進宮來,只怕他們開口不提病症,倒先要我顧忌別的事情,大可不必請他們來。”

我故作不解他話中含義,半撒嬌地摟住他的頸項,主動貼上他的雙唇,他略有躊躇便環住我的纖腰,熱烈親吻著我。

雲華殿是蕭統與我的世外桃源,今天是我們新婚第三日,從他的眼神和動作中,我深深體會到了他對我那如火一般熱烈的情感,我每一次的蓄意“勾引”, 他都無法逃避躲閃,我們心無旁騖、盡情享受著新婚蜜月的快樂感覺。

他依依不捨地離開雲華殿,溫柔叮囑道:“紫兒,父皇近日來身體不豫,我恐怕沒有太多時間陪伴你,你在雲華殿內若是覺得悶,就到相思湖畔散散步,或和侍女們一起聊天說說話,千萬莫要怨怪蕭郎冷落了你。”

我點頭應允,目送他步出寢殿之外。

7 停琴佇涼月

午後,和煦的秋日陽光穿透雲華殿的月洞窗緩緩灑落在雲華殿內。

我小憩醒來時,見殿中侍女們或坐或站在窗前廊簷下,拈起一根根五彩斑斕的絲線比對顏色,在裁製好的各種形狀白綾上描繪的圖案,依照圖案繡成一幅幅美麗的繡品。

我見她們如此心靈手巧,無限心向神往,向身邊的小璃兒說:“我們和她們一起做吧!”

小璃兒是個聰明伶俐的小丫鬟,我在謝府中與她相處甚好,出嫁之時謝夫人唯恐我在深宮寂寞將她隨我陪嫁入宮,有了她的陪伴,時間流逝得分外輕快,她見我有此興致,立刻將各色刺繡必備之物如綾羅、絲線、繡繃、剪刀等等拿到我面前。

我挑揀了一塊不大不小的白綾,恰好適合作一塊絹帕,想繡上一些好玩的東西贈與蕭統使用,手持一支硃砂細筆思索了半日,小璃兒在一旁等得不耐煩,問我:“娘娘想畫什麼花樣子?”

我躊躇不決,說:“讓我再想想看,蕭郎他喜歡什麼。”

小璃兒掩嘴笑道:“依奴婢看,娘娘若是準備贈與太子殿下,倒不如仿著您自己的模樣繡上一個美人,殿下最喜歡的就是……”

我突然靈機一動,對她說:“給我畫上一隻小狐狸吧!”

小璃兒大為吃驚,面露難色道:“娘娘怎麼會想到它……不畫花草,卻畫狐狸?萬一不小心畫成狼犬之狀,豈不是……”

我聞言哭笑不得,說道:“我家以前養過小狐狸,狐與狼犬外形相差甚遠,我怎麼會將她們畫成狼犬呢?”

小璃兒苦著臉道:“奴婢是不擅長畫狐的,不能替娘娘代勞了。”

我微笑持筆繪畫,不過一盞茶功夫便將繡圖畫成,那白色絹帕一角畫著一隻頑皮可愛的小小狐狸,雖非栩栩如生,卻頗有幾分生動逼人之態,立刻穿針引線繡起來,直至日暮時分方才全部完工,累得我腰酸背疼。

小璃兒幫我用絲線鑲滾好白綾四角邊緣,一幅清新淡雅的絹帕便在眼前,潔白的綾羅上凸現出一隻淺綠色絲線繡成的可愛小狐狸,針腳雖然不及皇宮御用之物精緻細密,卻十分別緻。

我開心不已將絹帕收藏好,抬頭見天色漸晚,料想蕭統此時應在返回東宮途中,遂移步走出雲華殿外迎候他歸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