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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蕭統並無怨言,悄然攜藏書萬卷,出宮隱居於鎮江,僅在年節供奉之時才返回京城叩見皇帝。

我聽完蕭綱之言,心中頓時疑竇叢生,蕭統品性高潔,他決不會為了保全自己而命人行此巫術、魘咒無辜,此事必定大有內情。

我轉向蕭綱,問他道:“那舉證的小內侍此時身在何處?”

蕭綱劍眉略挑,應答道:“這奴才系此事經手備辦之人,焉能有好結局?父皇賜他全屍,已是格外開恩了。”

我越發覺得詫異,那小內侍魏雅雖然是蕭統身邊極其貼心之人,他的供言亦未必全然真實可信,皇帝為何會如此聽信旁人的一面之詞?蕭綱、蕭續皆是他的同胞兄弟,為何在皇帝大怒之時,挺身而出為他請命的是那些文武朝臣而不是他們?

思及昔日佛珠之事,我心中立刻明白蕭統為何離宮而去。

------他的父親,身為萬乘之尊,卻一直在猜疑著他;他身為太子,必須用心操勞國事,卻不能對皇權有絲毫的僭越與冒犯,處境何其尷尬?

------他的兄弟,他曾經盡心盡力維護著他們、照顧著他們,而他們在緊要關頭,卻無一人肯為他站出來辯解一句,甚至連他最關懷體恤的七皇子湘東王蕭繹,此時此刻,亦選擇了沉默。

------他身邊最親近的侍從魏雅,居然毫不留情地背叛了他,用幾句莫須有的話將他推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連最疼愛他母親丁貴嬪都已不在,這冷漠的皇宮內,值得他牽掛懷念的人,其實並不多。

我舉手推開昭文殿大門,仰望夜幕蒼穹不斷滴落的雨水,對蕭統思念之意更加深重。

蕭綱追趕而出,在我身後立住,問:“你此刻要趕去鎮江麼?”

我凝神輕輕吸了一口氣,說道:“是。蕭郎獨自一人在鎮江,我想早些見到他。”

蕭綱道:“鎮江距離京城尚有數百裡,雨夜路滑難行、馬易失蹄,況且你額角還有傷,不如在我王府中歇息一晚,明日一早我命人用馬車送你前去。大哥這幾日便會返回京城,你若是願意,亦不妨在此等候著他。”

我拾起廊簷下的一柄雨傘,說道:“多謝你一番好意,我一刻都不想等。煩勞你讓御馬房借我一匹馬,好麼?”

蕭綱神情猶豫,並未應允我的要求,過了半晌才輕聲道:“適才太醫替你把脈之時,說你懷有身孕,只是脈象懸浮……你雖然化身為人,與人間女子仍有差異,這孩子想必是大哥的骨肉了?”

我聽見他說“脈象懸浮”四字,當即驚慌不已,回過頭追問道:“太醫他還說了什麼?”

蕭綱道:“何必要太醫說?你自己亦該知道,過於奔波勞累,後果將會如何。”

我心中大駭,怔怔看了他一眼,緩緩將手中雨傘放下。

蕭綱走近我,輕輕拉著我的手,對身後小內侍道:“速備馬車,送我們出宮,回晉安王府。”

我們的馬車馳出皇宮時,將近三更時分。

蕭綱將我送回晉安王府中,對我說道:“父皇命我今晚留宿宮中,我稍後就回宮去。明日一早會有太醫前來替你請脈,你若是覺得身體好些了,我再送你去鎮江。”

我獨自一人躺在王府偏殿的房間內,翻來覆去無法成眠,反反覆覆思慮蕭統被陷害一事,百思不得其解。

不知此事系何人主使,那主使之人為何會對蕭統如此仇恨,處心積慮設下圈套離間皇帝與蕭統的父子之情?他們料想皇帝大怒後必定賜死魏雅,此人一死便無對證,蕭統的罪名亦無可辯白洗刷,卻不知他又是如何收買東宮小內侍魏雅,令魏雅心甘情願冒著巨大風險替他作偽證誣陷太子?

藉著微弱的燭光明滅,手腕上渡弓贈予我的那枚小金環發出明亮的金色光芒。

我心中微微一動,想道:“爹爹對我說有此金環可暢遊三界,那麼我亦可前往地界了,若是能夠尋到魏雅的魂魄,問清其中情由,必定可以找出那幕後主使之人,揭穿蕭郎被人設計陷害一事真相。”

我雖然如此想,卻不知前往地界之法,渡弓贈我金環之時我一心只顧前來人間,竟然不曾向他詢問如何前去地界,不禁暗自懊悔不迭,迷迷糊糊中漸漸朦朧睡去。

似乎是在夢中,我手腕上金環又倏地閃亮了一下。

我睜開眼睛看四周,頓時大為驚訝,我置身於一個巨大的地下都城內,城中道路四通八達,亦有路人來往行走,與建康城幾乎毫無二致,景物亦與人間並無區別。

只是,人間仰首可見明亮天空,此處卻是漆黑一片,光線全部來源於燭火,略顯模糊昏暗,那些路人見我出現,徑自三三兩兩從我身邊經過,談笑風生,彷彿視若無睹。

我驚奇抬首張望,暗自猜疑此處究竟系何地,卻見一人身著宮中內侍服飾,懷抱著一個水罐,自集市南端而北,我見他的形容面貌正是魏雅,心中不由大喜,迅速奔跑過去,大聲喊道:“魏雅!給我站住!”

他聞聲回頭,手中的水罐“噹啷”一聲摔落在地,碎裂成數塊瓦片,似乎準備奪路而逃。

我閃身截斷他的去路,伸手擋住他道:“別走!我有事要問你!”

魏雅面帶惶恐之色,伏地叩首道:“娘娘……奴才雖然有罪,可是奴才在地界已受過十八種刑罰了,剛剛才出煉獄……奴才知道您是上界仙人,您放過奴才吧,那種苦……奴才實在是受不住了……”

我盯視著他道:“你要我放過你不難,但是你須得將那件事對我說個清楚明白!究竟是何人主使?你為何要害太子?”

魏雅叩首不迭,說道:“奴才一定實話實說,決不敢有半點欺瞞娘娘……三年前,太子殿下命奴才尋欽天監勘察丁貴嬪娘娘的墓葬之地,靖惠王蕭宏對奴才說他亦相中了那塊墓地,讓奴才設法換一處,他便給奴才三千兩白銀……奴才當時料想好地甚多,依他之言更換了一處,誰知後來聽說新墓地側有厭禱之物……靖惠王又來尋奴才說,此事奴才橫豎脫不了干係,難免一死,若是招認系太子殿下授意,皇上鍾愛太子,奴才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另外再給奴才族人良田千頃……”

我眉尖微蹙,問道:“靖惠王蕭宏?是他麼?”

魏雅忙道:“不知娘娘是否還記得,太子殿下依照律例處斬臨川王一事……”

我回想起那日與魏雅、小璃兒一起前往昭文殿偷窺蕭統之時,確有朝臣為處決臨川王貪贓枉法一事而爭論不休,眾臣中有人擔憂,道是臨川王系皇帝六弟靖惠王蕭宏之獨子,且與皇帝曾有父子之誼,不宜處斬。蕭統為明律法,決意下旨處決臨川王,不料竟因此招致靖惠王蕭宏的對他的仇恨與報復。

魏雅又補充說道:“靖惠王家財萬貫,富可敵國……奴才曾見過他家中使用器具,較皇宮還要奢華百倍……”

我盯視著他道:“那些身外之物,對你真的如此重要麼?蕭郎對待身邊之人向來溫和寬厚,你竟然為了區區數千兩白銀,泯滅天良謀害他,你於心何忍?你收受蕭宏的白銀與良田,卻因此葬送了自己的性命,亦未曾享用過幾日,卻又是何苦來!”

魏雅無言以對,涕淚交流,面帶無限愧悔之色,說道:“奴才如今受過地界刑罰,明白道理了……娘娘若是見到太子殿下,請替奴才帶一句話,奴才魏雅對不起殿下,來世必定為牛為馬,為殿下赴湯蹈火、萬死不辭,以贖己罪……”

我見他模樣可憐,搖搖頭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殿下向來仁善,想必不會怪你,你不必如此傷心了。只是那蕭宏尚在人間,此事我必定要他還我蕭郎一個公道!”

魏雅哭泣不止,不停叩首。

我正欲說話,耳畔傳來侍女的輕喚之聲,道:“娘娘醒來了麼?”

8 弱影掣風斜

昨夜一場大雨過後,天空已然放晴,空氣中帶著一種清新的氣息。

數道清晨曙光穿透淺粉色的薄紗照射進房間內,我睜開眼睛見日照紗窗,急忙翻身坐起,問那侍女道:“三王爺回王府了麼?他有沒有吩咐你們借我車馬?”

那侍女舉止溫柔沉靜、說話穩重得體,似乎並不畏懼我的狐族身份,一邊替我拿來更換的衣服,一邊輕聲答道:“三王爺尚未回府,昨日王爺吩咐太醫前來替娘娘診脈,太醫已到了,正在外面等候娘娘傳詔。”

我向她點一點頭,說道:“請他進來吧。”

我將手移動到依然纖細的腰間,細心感受著一個小小生命的微弱顫動,喜悅之中卻帶著淡淡的憂慮,我在天界渡過了相當於人間四載的光陰,腹中胎兒也隨之長大了四年,如今孕期即將過半,它所需要的能量一定越來越多,我擔心我的修煉功力太過單薄,無法保全這個孩子。

我梳洗更衣完畢,行至前廳,那太醫向我叩首行禮,道:“臣太常卿徐之範,叩見娘娘。”

我挽袖伸出手讓他號脈時,無意中低頭看了他一眼,見他的形貌與昔日我在金華宮中所見尚藥典御徐士茂有七分相似,年紀卻略小一些,頓覺十分驚訝,說道:“你是……”

他屏息診視完畢,才撤回手道:“臣之兄長系原尚藥典御徐士茂,如今已辭官回鄉,臨行前將臣舉薦入宮侍奉諸位娘娘。”

那侍女在一旁言道:“徐大人尤其精於藥劑、婦產二科,宮中娘娘們凡有小恙,皆是徐大人妙手回春。”

我點頭道:“原來如此,果然是家學淵源!請問徐大人,我的孩子此時情形如何?”

徐之範並無諱飾之辭,直言相告說:“娘娘左右脈象皆懸浮,腹中胎兒輾轉難安,娘娘須得多加小心,注重飲食調攝,更須勞逸適度、調理心神,慎重養胎為上。”

我早已有此預感,卻不知他是否看出我身為異類,試探著問他道:“以你之見,我腹中胎兒何時能夠出生?”

徐之範略有猶豫,才回答說:“臣雖可斷定娘娘確有喜脈,但是無法確定此胎何時成形……不過,臣聞堯舜之母皆是妊娠數載方生二帝,娘娘鴻福齊天,必定能為三王爺誕育小王子。”

他似乎並不知道我就是昔日東宮內的狐族女子“謝妃”,見蕭綱請他前往王府替內眷診視,以為我是蕭綱的妃嬪,他為了寬慰我竟以堯舜生母作比,隱隱有巴結逢迎蕭綱之意。

我身旁侍女輕輕咳嗽了一聲,示意徐之範不可再言,他立刻會意住了口。

我假裝不曾看見她的眼色,問徐之範道:“你可有藥飲調攝之法麼?”

徐之範忙道:“臣有一劑家傳安胎藥方,十分靈驗,亦並不傷身,可常年飲用。臣即刻就替娘娘將此藥配製齊全,請娘娘安心。”

正午時分,我登上晉安王府前備好的車轅,卻見前方一匹馬飛馳而至,蕭綱的鬢髮被風吹得有些微亂,匆匆下馬。

他見我尚未啟程,輕舒了一口氣,問道:“今日太醫前來看視過你麼?他如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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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侍女忙近前稟道:“徐太醫來看過了,娘娘適才飲用過了安胎藥,奴婢遵王爺吩咐備好了車馬,正要送娘娘前往鎮江去。”

蕭綱一手掀起馬車帷幔,黑眸注視了我片刻,才緩緩說:“萱兒,一路小心。父皇今日一早下旨有要事交與我處理,我此次不能親自護送你出京了,現有王府中精銳侍衛八名,應該可以保你平安見到大哥。”

我向他微微一笑,將帷幔合起,輕聲說道:“多謝三王爺。”

馬車一路飛馳,建康距離鎮江不過數百裡之遙,我料想不久即可見到蕭統,心中稍覺寬慰,倚靠著馬車背墊,隨著車身顛簸搖搖晃晃打盹。

忽然,我聽見馬聲長嘶不止,隨即傳來數人相鬥之聲,急忙掀起馬車帷幔一角向外張望,我們此時正行走建康郊外的一條僻靜小路上,那些護送我的王府侍衛們紛紛拔劍出鞘,與數名黑衣蒙面之人激烈相鬥。

一名王府侍衛身中數刀,含怒喝道:“何人如此大膽!竟敢冒犯晉安王府的車駕!”

那些黑衣人並不回答,似乎並非尋常劫匪,他們身形皆高大魁梧,與中原人迥異,手中所持寶刀皆系精鋼所鑄,他們出手十分迅速、狠毒無比,招招將人置於死地,那八名王府高手漸漸不敵,或死或傷

一名黑衣人向馬車飛掠過來,一手掀開帷幔,一邊冷笑著道:“我今日倒要看看,馬車中究竟藏有何物,能勞梁國三王爺如此慎重,派遣數名高手護送出城?”

帷幔掀起,他看見了我的面容,竟然略怔了一怔。

隨後,他的雙眸立刻迸發出詭譎難測的光彩,一手將我衣袖抓住,說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你隨我走一趟吧!”

我微微側身閃避,將衣袖收回,含怒道:“你是何人?我身邊並無貴重珠寶玉石,你們若要打劫,未免尋錯人了!”

那黑衣人眸露得意之色,低聲道:“雖非珠寶玉石,卻遠遠勝之多矣!實在想不到我今日竟機緣巧合尋覓到皇上日夜思慕之人,恕我對你不住,要將你帶回去見皇上了!”

我見他欲動手挾持我,情急之下顧不得此時身體狀況不宜動用法術,揮袖將他的手掌打落,隨後從馬車內飛躍而出。

偏僻道路兩旁,分佈著連綿不斷的數座小山丘,山丘雖然不高,卻生滿綠樹,我迅速奔逃至密密層層的樹林中,縱身躍上一株高大的香樟樹,輕輕緩過一口氣,向樹下張望。

那些黑衣人果然紛紛追趕而至,那發現我之人眸光銳利深邃,正在林中四處梭巡窺探我的蹤跡。

他身旁一黑衣人道:“金獅護法,你適才所見果真是皇上御筆所繪之人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