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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聲芳樹長

我沿著湖畔四處張望,從仙人湖南岸一直尋找到北岸,動用法術靈力探測感知青蒿所在,卻完全得不到她的半點回應。

我萬般迷惑不解,青蒿法力全失,不可能自己走出結界,即使可以,她亦決不會丟下我無聲無息離開這裡。倘若是法力比我更高強之仙人將她從結界中掠走,她既然明知我就在仙人湖畔不遠之處,遇到危險之時為何沒有向我發出呼救信號?

我將仙人湖水域附近地帶搜尋了一遍,依然毫無收穫。

傍晚臨近,天色漸漸昏暗下來,我獨坐在湖畔,悵望著湖心。

附近村寨升起縷縷炊煙,仙人湖霧氣迷漫,畫舫遊人均已散去,依稀可見水面驚起的數只夜鷺。

一聲刺耳的驚雷劃破了湖畔的寂靜。

我驚惶看向天空,數道耀眼的電光閃過,我知道隨之而來必定是更大聲的驚雷轟鳴聲,湖畔毫無遮擋之物,惟有一座草舍可以讓我容身,如果驚雷劈在我身上,非死即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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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擔心的卻是一件更可怕之事------百年一次的天雷大劫!

天雷大劫是狐族最危險的生死之劫,未成狐仙的小狐狸如果得不到足夠的保護力量,會在天雷打擊下魂飛魄散,永遠消失。而且天雷大劫雖是百年一次,卻並沒有一定的規律,沒有任何人知道下一次將會何時發生,無法提前預知,更無法逃避。

我曾經經歷過十次天雷大劫,卻是躲藏在翠雲山阿紫溫暖的懷抱中,她用雙手捂住我的眼睛和耳朵,讓我既看不到電閃,也聽不見雷鳴。

每次天劫過後,寧靜的翠雲山就會被一片恐怖悲愴的氣氛所籠罩,數年不散,無論這場雷雨是否是天劫,都足夠讓我害怕。

我來不及多想,一邊踉蹌逃逸,一邊大聲呼喚:“媽媽,媽媽!”

阿紫遠在西王母的瑤池之畔,即使眼看天劫發生也來不及救我,我的呼喊根本無濟於事。但是,我惟有呼喚著她的名字,才能覺得自己不再孤獨無助,才能從心底萌生出一點點逃生的勇氣和力量、避開一聲聲可怕的驚雷。

我剛剛奔逃到草舍下,又一道耀眼的電光襲擊過來,一朵球形雷電落在草舍頂上,草舍隨之燃起熊熊大火,將我最後的一絲希望撲滅,我不得不飛速離開草舍,向更遠的地方奔逃。

豆大的雨點嘩嘩落下,淋溼了我的翠綠衣裳,蕭綱贈我的繡鞋沾染了湖畔的泥汙,金箔蜻蜓的翅膀幾欲斷折,沒有青蒿在我身旁,我對人間幾乎一無所知,前路茫茫,不知何處能夠讓我躲閃片刻。

絕望、惶恐、傷心的情緒交織齊集,一滴冰涼的水珠從我的眼中滴落,沿著我的面頰滑至唇邊,帶著淡淡的鹹澀味道。

這是小狐狸紫萱千年以來流下的第一顆眼淚。

整整千年,我生活在無憂無慮的翠雲山中,阿紫無微不至地保護著我,直到現在,我才終於體會了何為恐懼的感覺,原來狐狸變化成人形之後,會和人一樣有喜怒哀樂。

驚雷在我身後一聲聲炸響,我辨認不清方向,跌跌撞撞向炊煙升起處慌張逃竄。

走了不多遠,藉著電光閃爍,我看見前方大道旁有一間寺廟,不顧一切加速奔跑衝向山門簷下,一邊跑一邊喊:“開門啊,救救我!”

山門恰好在我呼喊的那一刻敞開,茫茫大雨中,似乎有數人從廟中走出,互相道別後,其中一人手擎雨傘,白衣飄逸若仙,冒雨而出。

他發覺了我的呼救聲,見我孤零零一人在雨中奔跑,對侍從急道了幾句,那侍從立刻向我奔跑過來,一邊向我大聲喊道:“姑娘不要害怕,我們很快就過來!”

一道閃電將他清俊的面容映照得清晰分明,我聽出了他溫柔渾厚的磁性聲音,不再矜持顧忌,含淚大聲呼喊:“太子,蕭統,救我!我是紫萱!”

他彷彿看清了我的模樣,跟隨在那侍從之後向我走來。

又一道驚雷向我劈下的時候,我頭頂一陣轟隆巨響,腳下一滑,跌倒在路旁泥濘中,幾乎成了半個泥人。

一雙溫暖的手將我輕輕扶起,我嗅到了一陣淡淡的鬱金香花的味道,清甜中帶著優雅,讓人從心底升起無窮無盡的眷戀,我微微抬頭,聽見他低聲安慰我道:“這場雷雨並不大,不會傷人,你別怕。”

我的綠色衣裙被大雨淋成溼漉漉一片,還帶著斑斑泥漬,烏黑飄逸的秀髮被雨水溼成一縷縷貼在額前,無比凌亂,手掌和足底都浸在泥水中。

我眼見他神態孤潔、白衣玉立,英俊優美的側影透射出逼人光華,不想今日會在他面前如此失態,坐在泥堆中大聲痛哭,心中卻想道:“如果我是‘人’,當然不會害怕這雷聲,更不會如此狼狽出現在你面前,可我是一隻小狐狸啊!”

他見我失聲大哭,將雨傘遮住我的頭頂,溫和說道:“這場雨確實來得太急了。”

我見他發覺我為何尷尬,心中既害羞又慚愧,不肯抬頭。

他為了遮擋我,將自己的大半邊白色衣袖暴露在綿綿春雨中,身後那侍從急道:“請太子殿下在山門簷下暫避風雨,奴才立刻將馬車駕過來!”

天邊傳來隱隱的雷聲,我心底升騰起強烈的恐懼感覺,不由自主倚入他的懷抱,將頭貼在他胸前,顫抖著聲音說道:“我怕……那雷聲好可怕!”

他全然不料我整個人跌入他懷中,身軀微震,輕聲問:“你家不是在青石畿麼?今日怎會獨自在湖畔?”

我斜倚在他胸前,他身上淡淡的鬱金花香氣拂上鼻尖,他的胸膛結實而溫暖,讓我恍惚回到了阿紫的身邊,不再感覺害怕,甚至隱約希望能夠永遠這樣依靠著他。

蕭統的人品才華讓我無比仰慕,或許在我第一次見到他之時,就被他的絕世風華所震懾,對他生出了淡淡的眷戀之意,若能以身相許他,與他共同擁有一段露水情緣,亦不枉隨青蒿來蘭陵一遊。

我心念一轉,憶起阿紫所寫、青蒿講過的《娘繯訣》中撩動男子情興之法,欲在他身上一試,卻又被他的高潔氣質所震懾,不敢輕舉妄動,雙手因猶豫而顫抖不已。

他似乎並無察覺,見侍從將馬車驅使靠近,扶著我站起道:“我送你回家去吧!”

我見他要將我送回青石畿,心中暗暗擔憂著急,假裝驚惶失措之時手忙腳亂,悄悄伸出雙手環住他的後腰,看向他眸光幽怨悽惶,說道:“我……尋找我姐姐……她不見了!”

他欲抽身後退,卻被我緊緊擁住,不得不將我護在懷中,兩道溫潤的目光卻立即從我的臉上移開,向遠處看去,輕輕說道:“難道你姐姐會來到荒郊野外?等待明日天晴,我讓行宮侍衛幫你尋找她。”

我們身體緊緊貼近,他的心跳聲卻清晰可辨,毫無異狀,我心知他無意與我親密接近,眼下只是迫於無奈。但是,今日機緣巧合,我才得以與他如此親密相擁,又怎能輕易放過眼前的大好機會?

轉眼之間,他懷中的我,已經變了一副模樣。

我舉起衣袖掩面而泣,神態楚楚可憐,身子瑟瑟顫抖,說道:“好冷……姐姐不在,我一個人怕……我不敢回家……”

三月春雨猶帶寒,他見我衣衫盡溼,俊朗的面色略有動容,並沒有推開我,對身後侍從說道:“我們儘快離開這裡,不必回行宮,先去我的別苑。”

那侍從急忙應“是”,閃身在車轅一旁,說道:“請太子殿下和紫萱姑娘登輿。”

我們登上馬車,車中光線昏暗,隱約可見我透溼的衣裙將他的白衣沾上了泥漬和水漬,他將我放開,說道:“我與此處開善寺住持方丈玄空大師系忘年之交,時常前來請教佛經,設有別苑一所,就在附近不遠,你若是害怕,今晚可在別苑中歇息。”

我暗自歡喜不已,點了點頭,在馬車中並沒有過於糾纏他,端正坐好。

蕭統的別苑座落於山間,離仙人湖果然不遠,馬車很快就行駛到了別苑門前,侍從叩門數聲,別苑中早有侍女迎接出來,整整齊齊立大雨中,說道:“奴婢恭迎太子殿下!”

我跳下馬車,跟隨在他身後走進別苑大門。

他對那侍從輕聲囑咐了幾句,移步走向偏廳。

那侍從帶著一名侍女近前,對我說道:“請紫萱姑娘沐浴更衣後在別苑中歇息,太子殿下明日一早會命人尋找令姐,貴府中人丁稀少,姑娘若是害怕,在此多住幾日亦無妨。”

那侍女小心翼翼靠近我,說道:“姑娘請隨我來。”

我見蕭統並未離開別苑,安心隨她前去沐浴。

別苑南側緊靠一座山丘,山中有溫泉水,引其入室內之浴池,氣溫驟降,池面升起嫋嫋輕煙。

那侍女拿來一瓶香精,說道:“太子殿下最喜歡鬱金香,別苑中四季常備,雖然還有玫瑰,只恐姑娘受不了那濃郁香氣……”

她聰明伶俐,見蕭統將我帶回,有意讓我逢迎他之喜好,我感激不已,嫣然笑道:“多謝!”

香氣盈盈繚繞,我在溫泉中洗淨手足髮間的泥漬,穿上潔淨的淺綠色紗裙,赤足走出南院,問侍女道:“太子呢?”

那侍女屈膝拜了一拜,答道:“太子殿下剛才返回行宮了,命奴婢等人夜晚陪伴姑娘。”

我萬萬不料蕭統竟然如此迅速離去,甚至未曾與我道別一聲,忙問道:“他走了多久了?”

那侍女道:“剛剛出門,尚未走遠。”

我靈機一動,走到南院門前,用法術假造出一道天雷幻象,隨後驚叫出聲,假裝暈厥,且有意將叫聲傳出數丈之外。

蕭統明知我害怕驚雷,若是聽見我再次尖叫,必定返回別苑中。

隔著薄而輕透的鮫綃帳,我微微睜眼,見蕭統站立在我房間門口,向內看了一眼,問道:“她睡著了麼?”

那侍女搖頭道:“紫萱姑娘聽見雷聲就失聲大叫,恐是受了驚嚇。”

我裝作從昏厥中醒來,夢魘一般驚呼道:“媽媽……紫萱真的好怕,陪著我,不要走……不要走……”

蕭統終於移步漸漸走近,站立床前,那侍女見他進入房間,早將房門輕輕合攏。

我有意誘惑他俯身低頭,屏息不語,他見我毫無呼吸聲息,撩開紗帳向我看過來。

良機不可失。

我猛然坐起,投入他懷中,看向他的眼神嫵媚中帶著嬌羞和挑逗,纖纖十指貼近他腰際肌膚輕輕勾畫,在他耳畔呵氣如蘭,用柔媚嬌軟的聲音低喚道:“蕭郎,蕭郎,如此大雨驚雷,你定要棄我而去麼?”

他彷彿嚇了一跳,那一瞬間,我終於開始感覺到他的心跳加快,身子因我的溫柔撫觸漸漸緊繃,卻斷然推開了我,說道:“紫萱,不可如此……”

這是我第一次聽見他溫柔低語我的名字。

雖然他拒絕了我,但是他的反應讓我更加確信,任何人間男子都沒有能力與阿紫的《娘繯訣》相抗衡,只要我用心蠱惑他,他今晚決不會狠心棄我於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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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此處暫時略過5000字,詳情見後文補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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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很長,又似乎很短。

我從紗帳中悄悄走出之時,依稀可聞近處村落雞鳴之聲。

我穿好別苑中置備的衣服和繡鞋,透過紗帳看了他一眼,蕭統面容沉靜,合眸而臥,優美的薄唇因我昨晚的齧咬微微有些紅腫。

我凝望著他,心道:“媽媽和青蒿都告誡過我不可與人間男子有情感糾纏,從這一刻開始,我們就是陌路之人了,你對我動心與否、真情假意,都無關緊要。只要你曾經在我身邊,我們曾經擁有過彼此,就足夠了!”

我從視窗飛掠過別苑低牆,心中牢記阿紫的囑咐,並未回頭。

曙光微明,雷雨過後,蘭陵處處瀰漫著花草和泥土的芬芳。

我想起蕭綱贈我的美麗繡鞋尚遺落在蕭統的別苑中,略覺可惜,卻又想道:“蕭氏兄弟與我不過是萍水相逢罷了,人與物並無區別,何必過於眷戀?曾聽青蒿言道蘇杭二州刺繡工藝冠甲天下,眼下青蒿蹤跡全無,與阿紫相約一年之期未至,無法返回翠雲山,不妨去此二處走一走。”

我主意既定,一路沿著筆直官道回到城中,經過一座小亭時,見官道上有幾人策馬向小亭奔來,急忙躲閃隱身在亭外密樹後。

那二人在亭前下馬,一名男子似乎是侍從,說道:“二王爺,奴才與皇叔相約見面之所正是此處!”

我聽見他呼喚“二王爺”,向外偷窺,那藍色錦衣公子果然正是二皇子蕭綜,他臉色憂慮焦急,那侍從四處張望,主僕二人行事鬼鬼祟祟,似乎有不可告人之機密。

等了不久,果然有一匹馬自東方馳來,馬上之人卻是黑巾遮面,下馬即道:“賢侄!”

那侍從喜道:“尚書令大人,二王爺久侯多時了!”

那人緩緩除下黑巾,自懷中取出一物開啟,卻是數重錦緞包裹,密密層層,一面說道:“我冒犯皇兄遺骸,只為賢侄能夠認祖歸宗,皇兄九泉之下,想必不會怪罪我。”

蕭綜神情肅穆,目視他將那數重錦緞一一開啟,我只覺十分好奇,不知錦緞之內是何珍寶,讓那“尚書令”如此珍藏密斂。

最後一重錦緞揭開,卻讓我大為驚異,他們眾目睽睽關注之物,竟然是一塊白骨!

那侍從小心翼翼捧過那塊白骨,對蕭綜道:“請王爺速試!”

蕭綜不再猶豫,抽取出那侍從腰間短刀,向食指上重重劃下,數滴鮮血滴落在那塊白骨上,不過片刻之間,被那白骨吸收消融,僅餘淡淡的血痕。

他怔怔注視著那白骨,眼中淚光湧現,對那侍從道:“你試一試看!”

那侍從急忙依言在手指上劃過,卻不料鮮血滴下,無法被白骨吸收,凝結其上,他倉皇看向蕭綜和那“尚書令”,道:“奴才的血與皇上不同,二王爺的血可以相融!”

那“尚書令”眼淚滑落,緩緩對蕭綜道:“賢侄如今可相信了麼?”

蕭綜仰天狂呼了一聲,淚如泉湧,俯跪於地,向東重重叩拜,含淚說道:“父皇!吳氏景暉雖為兒臣之母,貪慕榮華諂媚蕭衍老賊,將兒臣矇蔽數年,認賊作父!兒臣不孝之罪,萬死莫贖!”

那“尚書令”亦跪在他身旁,面東而哭道:“皇兄,蕭衍謀朝篡位,不但搶了皇兄的天下,還霸佔了皇兄的妃嬪兒女,愚弟寶夤,忍辱偷生於梁,只為有朝一日能夠光復我齊國!賢侄綜兒本應是太子,因蕭衍竊國,如今太子之位被蕭統所佔,愚弟實在不能甘心!此生必定竭盡全力為皇兄復仇!”

蕭綜拭淚冷冷說道:“‘綜’字系蕭衍老賊所取,兒臣自今日起改名為蕭瓚,若有機會,定要梁國覆亡!”

我聽至此處,早已明白來龍去脈。

他們口稱的“皇上”正是阿紫在人間時的皇帝蕭寶卷,那“尚書令”是蕭寶卷六弟蕭寶夤。

蕭衍造反篡位,滅齊建立梁朝,同年立二歲的蕭統為皇太子,將蕭寶卷廢為東昏侯,蕭寶卷不堪折辱自盡,後宮嬪妃皆歸蕭衍所有。

二皇子蕭綱,原來並不是蕭統的親弟弟,而是蕭寶卷的遺腹之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