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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毀堤淹田

西軍使者的屍體被拖了出去,大帳中,楊宏與眾將領圍著一張鋪著地圖的長桌,激烈地討論著。一個親衛剛從外邊進來便愣了一下,他還以為眾人在爭吵。

親衛將一本冊子遞給了校尉王虎兒,這是王虎兒剛剛委託他去自己帳中找來的。

王虎兒在長江邊的一個小漁村長大。家中貧寒,他從小便跟隨父親江上捕魚,由此練就了強健的身體和絕佳的水性。後來父親交不起漁稅,被縣主逼得上吊自盡,他走投無路,這才投軍做了一名水兵。

有一年朝廷派了水部司的一位儒生前來督導加固長江堤壩,王虎兒憑藉自己熟悉地形,毛遂自薦做這位欽差大人的親衛。

此後兩年,他不僅苦練武藝專研兵法,盡心保衛欽差的安全,還潛心水利時常為欽差出謀劃策,到後來甚至無所不學,只盼著可以跟隨欽差飛黃騰達,他日身居要職再去找那縣主尋仇。

沒想到這名儒生開始還信誓旦旦一副天下為己任的樣子,不久便成了州縣諸位大人的座上客,整日流連於鶯歌燕舞之中,對王虎兒的建言獻策不再關心。

兩年後欽差攜功回京,榮居高位,王虎兒自知自己再無價值,加之不該知道的事情知道得太多,於是便提前謀了出路,轉投了江寧東營。

直到兩年前楊宏看中他有勇有謀,這才將他提拔為校尉倚作心腹。

大帳中,眾人還在爭論著。

一名校尉嚷道:“西軍戰力強悍,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我們只有一萬來人,如何抵禦這八萬人?”

另一人不甘示弱地回應道:“西軍已經兩年未戰,將領疏於戰陣,兵卒全無鬥志。我們的人可是參與了伐楚、伐吳之戰,營中個個都是身經百戰的勇士。”

又有人附和道:“對啊,你不會是怕了吧!西軍原本就只有五萬人馬,今日號稱八萬,我看是嚇唬人的!”

聽著眾人吵吵嚷嚷,楊宏沉默了許久,這時突然拍了拍桌子向眾人喊道:“別吵了!別吵了!只有不到一個時辰西軍就會發起進攻。打是一定要打的,都想想怎麼打!”

眾人頓時沉默不語。

此前的爭吵,王虎兒卻始終置身事外。他拿著那本冊子一頁頁翻看,平時養成了專研的習慣,即使出征他也帶了書在身旁。

這本是當年的長江堤防圖。他的手指在圖上沿著長江劃過,然後指向梅嶺,再向東划向一片平原,口中喃喃默唸,心中為自己產生的這個想法紛亂不已。

這片平原他再熟悉不過了,他從小生長的小漁村就在平原盡頭的江邊,當年的逼死他父親的縣主早已致仕,聽說已經年過八旬,在家鄉安享晚年,如今正是這片平原上最大的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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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宏環視眾人,見王虎兒神情凝重若有所思,便開口問道:“王虎兒,你可有禦敵之策?”

王虎兒楞了楞,抬起頭看著楊宏,片刻後才緩緩開口道:“當年我跟隨水部司的大人加固長江堤壩,對附近的堤壩很熟悉。”他停頓了一下,看了看眾人,希望有人替他說出那句十惡不赦的話。然而他並未如願,即便有人領悟此言深意,也沒有人會替他開口。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繼續說道:“監督修築堤壩的那位大人收受了賄賂,這堤防並不牢固,好在沒有大災,數年來沒有發生過潰堤的事。”

王虎兒指向桌上的地圖,順著江面指向梅山:“若是用我們的火藥炸開堤壩,引江水流向梅山,受梅山阻隔,江水很快便會淹掉這裡整個平原。”

王虎兒抬起頭來,心中想著“毀堤淹田”,嘴上卻說道:“二十裡外,想必西軍便駐紮在此平原上。”

楊宏驟然將雙手按在地圖上,死死地盯著地圖上那片平原,然後刷地抬起頭來。

“王虎兒,此計甚妙!我命你去辦此事,一個時辰之內能否炸掉江堤?”

王虎兒早已計算妥當,立即回答道:“此去堤防只有數里,半個時辰即可。”

楊宏激動地盯著他,陰鬱的臉上浮現出了笑意:“需要多少人手?你儘管開口!”

埋放炸藥的地點王虎兒都已經想好了,於是胸有成竹地答道:“我帶本部人馬前去足矣。”

“哈哈哈,好!立刻去辦,準備妥當就直接炸燬堤壩,不用通稟!”楊宏盯著地圖重新審視一番,已經開始思考戰勝後的打算。

王虎兒抱拳應諾,懷著複雜的心情退出了營帳。

帳中安靜了片刻。

一位謀士覺得不妥,小心開口道:“將軍,這樣做便要苦了江都郊外的百姓,江水滔天,恐怕不止禍及此處...”

楊宏猛然抬頭盯住此人,憤怒的眼神好像在告訴他:“若不用此計,你拿得出其他應對之策嗎?”

那人心知上意已決,不可多言,否則便會以擾亂軍心受處,於是吞吞吐吐繼續說道:“將軍若是擊敗西軍後,受到江水阻隔,一時也到不了江都城,不如便留下來賑災,以圖將來萬民擁戴...”他聲音越來越小,語氣扭捏古怪。

楊宏曾經隱晦地表露過登臨天下的願望,若是楊太尉登基後要將皇位傳給兒子,他這個手握大權的侄兒恐怕是不答應的。

那人順著楊宏的心意,暗示他讓楊太尉的嫡系與皇帝爭奪江都城,東營打敗西軍已經立下大功,此後養精蓄銳收買人心即可,若有變故再入江都不遲。

楊宏怒色全消,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此時,旁邊一名參將突然開口道:“末將有一言,還請將軍恕我妄言之罪...”

“恕你無罪,快說!”楊宏揮揮手讓他快講。

“毀堤淹田是害民之舉,將軍為拯救江山,也為救我東營眾將士的性命,萬難中才用了此計,實屬無奈。”參將直言不諱地說道。

楊宏面露不悅,硬撐著說道:“此言非虛,我為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計,不得已出此下策...這是我的罪過,與你們無關。”

參將辯解道:“將軍誤會了,我等並非害怕承擔罵名,也絕非要將此罪過推到將軍身上。”他頓了頓繼續說道:“不過,人言可畏,還請將軍為將來考慮。”

“什麼意思?”楊宏聽得糊塗,不明白參將的意思。

參將抿了抿嘴,低下頭抱拳開口道:“王虎兒怯戰懼敵,私毀江堤,此戰之後,請將軍將他斬首示眾,以安民心!”說完此話,參將低下了頭,他知道在同僚背後捅刀子是大忌,不過為了將來楊宏登上大位,自己好雞犬升天,此時也顧不得許多。

楊宏呆呆地立在那裡,他看了看眾人,竟未有一人出言反駁。

房間裡再次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