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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再斬龍子

湘中,天門關五百裡來路,上林庵。

鐘鼓,大佛,觀音千手,檀香嫋嫋。

適逢亂世之中,這裡自當也是個不錯的去處。只不過而今這座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的寺院當中,除去零星幾個掃地挑擔的僧童,就只剩下一人直若尊佛像一般地跪在蒲團之上。低頭頷首,兩掌合十,喃喃自語。

烏髮及腰,星目劍眉,再看這男人的膚色,簡直像是西域羊脂美玉一般的白璧無瑕——而今跪在這觀音像前的不是別人,正是那玉公子方傑!

“八百裡山河盡毀,千萬戶家人破碎……敢問佛祖,莫非這些當真都是天意嗎?”

“佛祖……你聽說了嗎?自那‘自在天’一掌河山過後,天下之間五天滅一寨,七天消一城。那群無故往生的百姓,莫非當真是死於化身人形的妖獸之手?佛祖……你又為何不肯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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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傑說話間已是猛地抬起頭來,紅著一雙眼睛,怔怔地盯著那尊金像出神,半晌過後,終又悻悻地垂下頭去。

只聞其啞著嗓子囁嚅道:“方傑平素上跪天地,下跪師尊,從未拜過佛,更是滿手血腥殺伐無數……想來而今問起佛祖種種也是自當無用。”

“而今莽撞至此……方傑只有一事相求。方傑自知學藝不精,於這現世之劫本就難以左右其分毫。此間再去尋那邪神晦氣,自也實難全身而退。不過如今華夏萬民已被萬千惡獸邪神逼至絕路,吾等凡人自是再無忍讓逃避之所。弟子今遭過後倘若當真葬身獸口,只盼菩薩慈悲保我裳兒一生太平安康,再無他求!若是因我一生罪孽難抵,弟子甘願自落無間阿鼻,永不超生。我長生一脈門人所積業障,方傑斗膽一己承擔——千錯萬錯,自當都是弟子一人之……”

方傑正當說得動情之時,卻是突聞身後一個蒼老的聲音朗聲道了句法號。

“阿彌陀佛!小施主即是練就了一身邪功,做鬼成魔之道已入大成……又何須擾我佛門清淨之地?”

方傑卻是恍若聾了一般緩緩地直起身子,恭恭敬敬地燃上三柱高香插在香爐之上。轉而又復雙手合十,恭恭敬敬地對著菩薩金像鞠上一躬。

這男人的一番舉動竟也從未向後望上一眼,更加仰起頭來深深地盯著菩薩那雙幾個世紀都波瀾不驚地眸子,晃似自言自語道:“妖魔四起,天威晃盪……佛祖明眼,請恕弟子無理!”

身後的老僧人卻是又道:“小施主即是從不拜佛,平素又是殺伐不斷滿手血腥。此間天下以復太平,既然有心上香,何不自廢邪功皈依空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方傑又復扯了扯嘴角,竟是莫名其妙地念道:“佛門弟子即是向來不打誑語,大師又何必哄騙在下?”

老僧人笑道:“阿彌陀佛,貧僧惶恐!敢問老朽……何曾誑語?”

“若論起殺伐罪孽,想必大師做的,不會比我少上多少吧……”

說話間,這男人卻是已然緩緩地轉過頭來,一雙瞳仁霎時間轉為死黑之色,一身衣袂更是無風自起獵獵作響。

但聞這男人接著道:“即是自知此乃佛門清淨之地,你等妖獸卻也膽敢冒充僧人殘殺無辜?想必這上林庵裡並無香客是假,被你一眾精怪趕盡殺絕才是真吧!若想取我性命的,爾等乾脆出寺一戰,莫要擾了菩薩清淨!”

男人話音一落自化一陣陰風奪門而去,這滿堂上下的氣溫竟也突然之間急轉而下。

想來這方傑即是褪去一身老態,重現最初的一番抖擻模樣,一身的功夫更是大勝往常。莫非那天地不容的“往生訣”真當被其修至大成了?

只覺那上林庵內陰風鼓盪,眨眼之間方傑已是長身傲立於殿門之外。勁風虎虎,這方傑只任滿頭黑髮隨風舞動,一臉的英姿挺拔較之以往竟是絲毫不減。

寺中的“老僧”邪笑道:“施主即是有心與我切磋一下武藝,又是為何拔腿便逃?想我一寺上下十餘張口都在等著填飽肚子,施主剛剛的一番話卻實在是叫老僧犯了難。你即是道出我等真身,拿了你一人性命,我手下的幾個孩兒又怎能分得公平?”

這“老僧”嘴上說得咬牙切齒,眉宇之間更是陰氣森然。

想來而今災劫當頭,魔星麾下的一種妖獸精怪的修為更是較之從前直若飛昇一般。且不論這個開口閉口具是佛號的“老僧”是何所化,單單是這上林庵內的一眾掃地僧童就足夠一個尋常的修仙之人喝上一壺了。

只不過方傑當然不是尋常之人,他修的更加不是所謂仙道。

“嗤——”

方傑這邊竟是不驚反笑,只聞其冷嗤了一聲淡淡道:“想來我自幼便也曾耳聞過八部天龍驕奢性 淫,曾經確是生下過那麼九個兒子……只不過那九個兒子顯然沒得它們老子那般神通廣大。不但功夫學不到家,更加具是成了所謂區區人類看門護院,吃飯喝酒所用的物件紋刻……”

“閉上你的狗嘴!”

“老僧”但聞方傑所言,竟是轉瞬便怒,一改從前的謙卑和煦。一雙眸子霎時間變作赤紅之色,當下揮手一指面前的男人,對著其下一眾僧童發狠道:“你們還在那裡愣著做什麼!叫這狗崽子馬上閉嘴!給老子生吞活剝了他!”

怎奈這“老僧”一聲令下,上林庵內的一眾掃地僧童竟是渾似聾了一般動也不動。

方傑側身倚在門旁,仍是歪著腦袋喋喋不休個沒完:“如是說來,卻也怪不得那九個蠢材廢物。想來當日我那一身本事,單用一雙‘搜魂’便喝退了那條老賊龍,老子便是個廢物……又能生下來什麼德才兼備的好兒子?”

方傑說著卻又自顧搔了搔頭發,指著寺內一眾掃地僧童淡淡道:“哦,對了!你那一眾獅子精的魂魄……”

這男人故意把尾音拉得極長,隨後意猶未盡地拍了拍肚子,邪笑著繼續道:“你那一眾孩兒的魂魄……在這裡!狻——猊(*注1)!”

“吼!”

想來直任個區區凡人這般玷汙早有神獸之稱的龍族一脈,更是不假思索地一併吞盡十餘記門徒魂魄,饒是這“老僧”何等定力也終是被其惹得大怒。

但聽這狻猊撕心裂肺地高吼一聲已是自化一道紅光,曲掌成爪直奔方傑的心口而去。電光火石之間已是將只青筋暴現的血手生生地掏進了後者的心窩當中,這期間的變化之快旨在毫釐之間,這番奇襲之下竟是叫那方傑根本難有半分掙扎的餘地。

而那方傑似乎同樣沒有閃避的意思,只任那狻猊的一隻血手徑直地穿膛而過,自己卻已早早地伸出右臂死死地箍住了這老僧的脖子——再觀這方傑心口之處,卻只見得一隻穿胸而過的血手,沒有傷口,更加不見血流如注。

這男人渾身上下偏偏仍是一副完好無損的模樣。

“你即是知道我已做鬼成魔,卻還要用這一身凡人的化相與我一斗嗎?”

說話間,這男人手上的力道已是不自覺地越加越重,更是將那“老僧”的脖子直捏的吱吱作響。

“老子笨,兒子果然更笨!我既已修成靈體,又怎會被你傷到分毫?”

所謂老僧自是立時被那方傑的一雙鬼手扼得青筋畢露,雙目泛白,喉嚨間更是咕嚕咕嚕地不住向外湧出紅白相間的血水。

方傑話音一落已是將其手中那條半死不活的枯屍狠狠地摔向一旁。

而那倒飛出去的枯屍更在轉瞬之間異變徒生,霎時間枯屍四周頓起萬丈濃煙,而那濃煙當中更有一團紅光直若顆活心一般若隱若現,更加愈發紅得滴血。

當日飛雲城中拿那饕餮之時便是如此……莫非龍族一脈都是些個賤皮子?偏偏要我破其人相才肯現出真身嗎?

莫非今遭我若除你,你那沒有用的爹爹又要現身與我興師問罪起來?

他若要來,又有何妨!

方傑自忖之間,幾尺之軀竟是在那上林庵前平地消失。一雙鬼爪更是轉瞬之間探入了那半空之上的濃煙當中——如影隨形,鬼手攫魂!

消失,乍現,探爪,搜魂。

這男人一套功夫下來果斷乾脆毫不花哨,招招卻具是取人性命最最直接的方式。決鬥便是搏命,生死自當權在喘息之間。這些道理,那自小便是刀尖舔血已在森羅殿旁徘徊了數個來回的方傑又怎會不懂?

搏命當然不是跳舞。

試問這江湖之中傲視天地的本事,又有幾個是些徒有虛表的花架子呢?

只不過,方傑這手直來直往的攫魂之術卻只抓住了一撮赭紅色的獅鬃。

只待四下濃煙散盡,那半空之中哪裡還能尋到龍子狻猊的影子?而那內丹模樣紅得滴血的光團,自也是由那一撮獅鬃之上泛出的而已。

龍族一脈的變化之術竟是也有瞞過法眼的本事,想必當時如若不是這狻猊食人心切,又低估了面前這個所謂凡人的本事,而今勝負幾何,也未可知。

“切……果然這天下間的龍子只有那饕餮是萬計法相,本意收了那狻猊的魂魄藉以續功。好一手金蟬脫殼!還是被他逃了嗎……”

不待那方傑收招落地,在他腳下不遠卻又是兀自傳出三記掌聲。掌聲作罷,但聽得一人陰陽怪氣地輕聲道:“玉公子,許久不見卻未成想君之變化——實在地覆天翻吶!”

只見那說話之人渾身上下具是被一襲肥大的黑色連帽斗篷裹住,更是用那碩大的黑色兜帽將其摸樣都盡數埋於黑暗當中。在其腰間卻是毫不應景地掛了個似蛇非蛇,似龍非龍,明晃晃金燦燦的純金腰牌。

正可謂:

翠竹蒼山隱古佛,暮靄鐘鳴魔做歌。

今夕鬼道入輪迴,悲鳴萬里怎空我?

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說……

*注1:金猊,其形似獅,性好火煙,故立於香爐蓋上。陸容《菽園雜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