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明顯看上去明顯有些瘦弱的保安從值班室裡風風火火地衝了出來，將葉鷹圍在中間，不停地大聲呵斥著，或許這樣的方式能讓他們增加一些膽量。
“幾位同志不要緊張，我是警察。”葉鷹不想把事情搞得太複雜，先是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再將自己的工作證明從口袋裡掏了出來，和和氣氣地遞上去給他們看，“我這次來是想就貴公司最近發生的一些事宜做個小調查……很快就會結束的，希望你們能配合我工作。”
保安們一把搶過了葉鷹的證件，聚在一起左看右看，也半天也沒看出什麼名堂來。雖然他們的工作是保安，但現在畢竟是和諧社會，其大多數時候的工作就僅限於在值班室裡頭窩著玩兒手機和給來往的車輛放行，真要涉及警方人員的查案，他們便紛紛兩眼一抓瞎，連這張證件的真偽性都無法判斷。
撇開真假的問題，在晚上七點半，街上接近空無一人的時候，一個自稱便衣警察的人找上門來，說想要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獨自進入一家價值上億的大公司，並進行天知道什麼“調查”……
葉鷹只能祈禱這些保安想不到向當地的公安機關打電話確認自己的身份，不因為別的，就因為他這張證件確實就是假的……身為超能力者，葉鷹和應歡一樣直屬超自然調查部，這是一個理論上完全不對外公開的部門，自然也不會有什麼相應的證件下發。現在他給保安看的，是一張經過組織和公安機關溝通後，偽造出來的絕妙贗品。它的格式、製作流程、印章都看不出什麼問題來，但只要和公安機關的資料一對比，問題就出來了。他們會斬釘截鐵地告訴你，根本就沒有葉鷹這號人。
“滋啦————”一名保安身上的對講機忽然發出電子噪音，他滿臉狐疑地將它接起來，只聽見一個充滿了威嚴的男聲從雜音中迸射出來，讓所有保安都不由地神色一肅，“小王，既然是政府人員辦事，就讓他進來吧。”
對講機不是電話，在那位很有可能姓王的保安隊長聽到這句話的同時，葉鷹自然也聽到了。他的腦子開始飛速轉動起來：不管在下令的是誰，他一定已經看到了我，並且從我身上的某件東西中判斷出了我的身份，決定給予我信任。從我走到大門口才不過五分鐘，我也沒有和門口的保安們發生什麼太大的爭執，居然就被他給注意到了……他是透過什麼看到我的呢？監控？探頭？
葉鷹瞥了一眼值班室頂上裝著的兩個魚眼探頭，不禁想到：除非……他是一直盯著監控在看，才能如此迅速地掌握大門口的動向。但從語氣來看，他又分明是個領導，一個領導真的會閒的沒事幹就盯著監控看嗎……
“嗯……葉先生。”小王迅速地看了一眼證件上的名字，悻悻地說道，“方才多有得罪，還望見諒……”
“沒事沒事。”葉鷹一邊擺手，一邊暗自感嘆那位領導在這些基層員工心中的呃分量，不過是短短一句話，他們對自己的態度就徹底改變了，“話說剛才與諸位通話的是……”
“哦，是我們九連環能源公司的董事長，墨笛，墨董事。”不知為何，提起自己的頂頭上司時，這個小小的保安的臉上竟然寫滿了自豪，“既然墨董事都發話了，那您過會兒直接去找他就是。”
“什麼？？董事長？”這個回答倒是讓葉鷹大吃了一驚，“現在可是在過年啊！我們這種警察還要工作倒還可以理解……他可是董事長啊！一個大型企業的董事長，在大過年的時候竟然還在公司裡值班嗎？就連一些國家企業的員工都有休假的啊！”
“這個……您有所不知，算是我們的企業文化吧。”小王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們公司的員工都是享有正常假期的，即便是在春節這幾天，也是大家輪流值班。而墨董事他，則是工作狂魔中的工作狂魔，就算是春節他也不會休息的。墨董事雖然地位很高，但卻相當公正嚴明，對基層員工和高層員工都一視同仁地對待，從來沒有什麼分別心，大家都很尊敬他。”
————
葉鷹走進大門後，便看見一位穿著得體、面帶笑容的女接待員款步上前，將自己帶進了電梯。正如保安隊長所言，在春節之類的節假日裡，這所公司只有少部分員工輪流值班。雖然人比較稀少，但大家很明顯地都在認真地幹著自己的工作，現場的氣氛井然有序，好像並沒有一個人因為在春節被叫出來工作而心生不滿。葉鷹這麼一圈走下來，竟然都沒有看到誰拿出手機來消磨時間，不由地暗自嘖嘖稱奇。
墨董事的辦公地點在二十樓，將葉鷹帶到後，招待人員便轉身離開了。
拉開房門，一種古老的氣息撲面襲來。
這間寬闊的辦公室被主人有意識地打造成了一間藏書閣，兩旁擺著足足有八個碩大的書架，每一份書架上都塞滿了古書。這些書看上去都很有年頭了，縱然是隔著櫥窗看，葉鷹都能瞧見上頭隱隱泛黃的蠅頭小字，還有破破爛爛、顯然是被反覆翻過的書頁。看來這位墨董事並非是拿這些書來做裝飾，而是真的下過功夫去鑽研的。藉著燈光，葉鷹能看見離自己最近的那一排書架上前幾三本書，分別是《墨子悲絲》、《南華經》和《連山易》，至於這些書講的是什麼……這個大老粗就未必能明白了。
墨笛坐在辦公室中央，被兩側的書櫥包圍著，好像一尊被大山圍住的佛像。
他比葉鷹想象中的還要再矮一些，大約只有一米六幾，但挺直了腰板坐著，卻隱隱散發出一種不容小視的氣場。他的身形相當精瘦，臉部的線條頗為硬朗、堅毅，兩道劍眉沖天而起，給人一種鐵骨硬漢的感覺。出於武者的本能，葉鷹感受到了他在西服之下隱藏的肌肉和力量，這位董事長並非是什麼弱不禁風、手無縛雞的人，恰好相反，他絕對是一個經受過殘酷訓練的武者！
辦公桌上放著一疊檔案，一個盛著熱茶的茶杯，一支派克鋼筆，一本厚重的《康節說易全書》，雜而不亂、井井有條。
“坐。”墨笛簡單地招呼了一聲。
葉鷹落座，見他仍是炯炯地盯著自己，也只能硬著頭皮問道，“墨董事……您是如何肯放我進來的？”
“監控。”墨笛言簡意賅地答道，“在沒有重要工作的時候，每隔十五分鍾，我都會透過實時傳遞查閱一次各監控室內的監控錄影。我能認出你給保安們看的證件，那確實是警察機關才會有的東西。既然你確實是政府的人員……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人民群眾配合警察辦案也是理所當然的。更何況我們公司裡又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敞開了讓你們查又何妨？”
“您還真實在啊……”葉鷹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就不怕我是什麼恐怖組織的人，弄了張警察局的假證，然後進你們公司盜取商業機密嗎？”
“你是嗎？”墨笛一絲不苟地問道。
“當然不是，我只是開個玩笑……”
“那就好。”墨笛從上衣的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小的筆記本，抓起桌上的鋼筆，開始馬不停蹄地寫起來，“交易的基礎就是雙方要有最基本的信任，我肯讓你進來，就說明你已經取得了我的信任。我在監控的螢幕中也看過你的面相，天庭方正、中額飽滿、滿身正氣，看著並非是大奸大惡之人……啊，隨手記錄是我的習慣，還請不要介意。”
“您的興趣涉獵的有點兒廣啊……”葉鷹眯著眼睛吐了個槽，搓搓手，準備進入正題了，“其實我這次來，只是想打聽一下貴公司的一位基層員工。本來我打算跟門口的保安問幾句就走的，但既然您讓我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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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問。”
“您……知道白展飛嗎？他是一位在貴公司工作的基層保安員工。”
“白展飛，漢族，四十七歲，身高一米七六，體重八十二千克，大概是兩年前得到了這份工作。他的腰似乎有什麼毛病，但一直沒去治，可能是在攢錢幹別的事情，週末的時候會去兼職打車軟體的快車司機賺外快。”墨笛手上不停，嘴裡卻喋喋不休地報出了一連串讓葉鷹為之咋舌的資訊，“他已經請了長達一個月的長假處理家庭事務，出於尊重**，我也沒去問具體的情況。發生什麼事了嗎？”
葉鷹這會兒可算明白為什麼他手底下的員工這麼自覺了……一個董事長，竟然能將手下一個小小保安的各種資訊都牢牢記住，甚至能脫口而出，說出去評個感動中國都沒問題！要是換了葉鷹自己，估計也會被墨笛的人格魅力所打動，然後玩命地為他幹活吧。
“稍微有點兒難以啟齒……墨董事，他死了。”
墨笛的手猛地一滯，葉鷹隱隱聽見“滋啦——”一聲，好像是鋼筆的筆尖將筆記本薄薄的紙頁劃破了。
“死了？”這個一直埋頭記錄的男人慢慢地抬起頭來，雖然他的語氣還是很平靜，但葉鷹依稀可以感受到那股壓抑在語調之下的怒意，就像看似安靜、實則滾燙的熔岩一般，充斥著隱忍不發的暴戾，“怎麼回事？”
“我們正在調查，但是說實話，結案的效率讓人很失望。”葉鷹壓低了聲音說道，“這也正是我找上門來的原因，如果您有什麼線索的話，請務必現在告訴我。”
“……明白了。”墨笛幾乎是在瞬間就把自己的情緒調整了過來，方才那一點點憤怒就像從未出現過那樣，消失得無影無蹤，讓葉鷹不由地感嘆這個男人的恐怖，“要說線索的話，這個人本身就是個線索。原本他是一位建築工人，按照我們公司的標準，無疑是不可能被招聘的。是我的一位朋友向我推薦了他，並和我做了一筆不涉及金錢的交易，我才讓他進了公司保安室，掛個閒職，平時也沒什麼重要的工作。”
“交易？”葉鷹有些狐疑地問道，“具體是什麼？”
“他給了我一本古書的孤本，我就要給白展飛一個工作，我當時完全摸不著頭腦……但現在看來，或許是他有意要將這個人塞進我們公司呢？”墨笛毫不猶豫地說道，“他的名字叫尹族，姓尹，名族，是一個無業遊民。過會兒我可以把他的住址和電話都給你，如果你認為有必要的話，就去找他調查一下吧。”
“他不是您的朋友嘛？您這麼搞……真的不要緊嗎？”
“我說過了，配合國家人員調查是公民的義務。義務歸義務，友誼歸友誼，分清主次對我來說很重要。”墨笛一板一眼地說道，“還有……他不是會在週末的時候去做兼職嗎？我建議你去那家打車軟體的分公司問問情況，一般來說，司機的資料都會在軟體官方留下記錄的。你去查檢視載客之類的，說不定能有什麼別的線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