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我在郝安家二樓的客房住下。此時M國還處在夏天，我蓋著一張薄毯子還是有些熱。我把窗戶開啟一個小小的縫隙，躺回床上體會著異國夏日夜晚的涼風。
後來我也不記得發生什麼漸漸睡著了，這一晚我睡的很香，感覺好久沒有如此放鬆地休息過了。
第二天一早，陽光移動到我的臉上我才意識到時間不早該醒來了。
醒來的時候，郝安已經早早去學校上課了。桌子上還留著一份早餐，橙子說那是留給我的。
我在樓上完全沒有被她們早起的聲音吵醒，我看向牆上的掛鐘，九點五十分。
我一邊吃早飯，橙子一邊問我想去哪兒。她的酒吧晚上才開業，白天可以當導遊帶我在小鎮上轉轉。
然而我一心只想去找葉梓，我便直接問了橙子M大在哪兒。
“M大？你去哪裡做什麼。那裡距離這最起碼要六七個小時的車程，你確定今天要去嗎？”
我點點頭，早一點見到葉梓我要一定定下心，哪怕我不去和她說話，只要我確定她還在這個世界上就好了。
“那好吧，我給郝安打個電話告訴她我不能給她送午飯了。”
吃過早飯，橙子帶著我坐上輕軌動車，目的地直奔M大。
動車路線穿過城市，穿過郊區，還穿過一大片農田。橙子挨個給我介紹路線上的風景，我發現雖然在異國街上全是陌生的五官面孔，但是從那些和C市有著類似建築結構的房屋裡，我還是能找出一絲熟悉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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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國的總面積並不大，可能還沒有兩個C市的面積大，但是這裡的風土人情都很好，沒有什麼快節奏的生活。
我看見了很多親切的面孔，橙子告訴我說，好多國內的人都會來M國度假或是找工作，因為這裡生活輕鬆並且工資高。
輕軌緩慢地開往M大所在的州縣，我們在動車上不可避免地談論起了我去到M大的原因。
“所以說你是要去找一個人？”橙子對於我的故事很感興趣。
“準確來說，我是去找我的妻子。我們已經結婚了。”
接下來我在橙子期待的眼神下開始講我有些離譜的愛情故事：我們在遊樂園第一次偶遇，然後又在讀書會上又一次偶遇，我們不斷地重逢不斷地偶遇，後來我一衝動就和她求婚了。
其中我隱瞞了很多事情：比如葉梓是在蒲堯離開後的第二天不辭而別說來M國留學的，比如我發現葉梓做過記憶摘除手術。
橙子聽了故事倒是很激動，“無論見多少面都保持著一見鍾情，這也太浪漫了。”
“這麼說來，她一定是個很優秀很棒的女生吧。”
我想了想沒有回答，而是把頭別開看向窗外。或許葉梓是好的，但是這種好從何而起我說不出來。我喜歡葉梓絕不僅僅是因為她優秀，那種感覺如果非要用一個詞來形容的話，我只能說，那叫做習慣。
葉梓瞭解我的生活習慣，我可以不用為了一個人而改變自己，葉梓的到來不會改變我，所以權衡利弊下如果一定要有一個人共度餘生，我才選擇了葉梓。
現在仔細想想，當時的想法是多麼幼稚多麼衝動，對自己不負責也就算了，對葉梓也是一種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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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子對於我口中的葉梓很感興趣，表現得比我還著急見到本人。
動車停在M大對面的站臺內。我們下了動車，走地下通道來到M大門前。
到了晚上M大的學生上完的一天的課都開始走到校門外面來。橙子看了看時間，“這麼晚了還要去找人嗎？”
我點點頭，直接走向門衛室。
門衛頭也沒抬，直接丟給我一個登記本，“自己寫，寫完了籤個名就行了。”
橙子乖乖拿過筆開始填記錄表，我現在一邊問他，“請問這裡有沒有一個叫做葉梓的學生？”
門衛這才放下手機，低著頭目光從眼鏡上邊的縫隙裡看我一眼，“你是不是來錯地方了？”
我不相信自己來錯了地方，執意讓門衛在仔細回憶回憶。
門衛有些不耐煩地揮著他的右手，“我也記不住有什麼人了，你們自己進去找吧。”
我和橙子被“扔”到學校裡，橙子看著我，等待著我帶她去找葉梓。
我站在偌大的學校裡，周圍的學生三五成群地陸陸續續從我身邊走過，我站在人群中一時不知道該往哪兒走。
“你給她打個電話不就好了。”橙子提醒我，“你要是沒有國際號碼我把手機借給你。”
我用橙子的手機按下記憶中的數字，電話裡長久地傳來“都——都都——”的忙音，遲遲沒有人接通。
橙子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我，“沒關係，我們可以明天早上來找校長問問。”
“那郝安……”
“我和她說一聲就好了，她會理解的。”
“又耽誤你酒吧一天的生意，真不好意思。”
不過橙子並沒有把這件事情太放在心上，她說她開酒吧本來就是找個事情打發時間，她有其他的經濟來源。
我幾乎是一夜沒閤眼地在旅店熬過了這個漫長的夜晚。早上太陽一出來，我就拉著橙子趕往M大。
我們直接去了校務處說明了自己的來意，本以為我可以直接見到葉梓，卻沒想到招待者的訊息直接潑了我一盆冷水。
“我們的學生資訊裡從來沒有一個叫葉梓的人，連報名像我們投簡歷的學生中也沒有你說的這個人。”
他直接調取出來近三年的學生資訊給我看，來證明葉梓並不在M大。
我一時不肯相信，難道說葉梓也和蒲堯一樣，從此消失了，我再也見不到了嗎？
橙子注意到雲淮的情緒跌落到極點，他努力抑制著身體的顫動。
我是被橙子拖出學校的，走出學校好久我還依舊沒有緩過來。
“我是不是再也見不到她了。”我感覺到自己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來的一點生活信心又瞬間崩塌了。
“你有什麼一定要當面和她說的事嗎？”
我搖搖頭，並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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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很離不開她嗎？沒有她會活不下去的那種？”
我仔細想了想，我現在的生活就是沒有葉梓，我還是照常生活。我又一次搖搖頭。
“那為什麼一定想要見她呢？可能她沒有你想的那麼重要。”
我一時哽咽說不出話，橙子說得沒有錯，總有人要離開，他們會從今以後與我再無關聯，我們不會再見，他們也沒有我想象的那麼重要，我也沒有想象中那麼需要他們。
但還是無法接受一個人從我的生命裡離開，消失。就像無法接受一個人輕易地走進我的生活？
一切都如橙子說的，還會有人從我的生命裡離開，再也沒有聯絡，就好像從此人間蒸發消失了一樣。我會記得這個人的存在，我會想要見他，但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找到他。
我和橙子在街邊找了一處可以歇腳的長椅上坐下。
“雲淮，你有沒有想過可能有一天我也會死。”
“人都會死的，但是送別和消失不一樣，至少還有見最後一面的機會，還有時間把一個人徹底地從心裡挖去。”
橙子開始自言自語，“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了，不知道郝安會怎麼樣。”
我聽著橙子說了很多，那些話不像是說給我聽的，更像是一個人的自我表述。
原來不止有我一個人害怕朋友突然消失，與此同時，還有人害怕自己突然離開會給別人帶來困擾。
我面向M大的方向，看了一會兒，“走吧，我們回去。”
橙子不解地看著我，“這就回去了嗎？不在找一找了？”
我沒說話，轉身往來時的車站走。有些人有些事已經沒有必要再去糾結了，反正也不會有結果。
如果能再遇見更好，如果遇不見就忘掉吧。
橙子跟在雲淮後面，她倒是想要雲淮難過一些，他不這麼理智或許她還放心一些。
我們當晚便回到了小鎮上，郝安對於我們突然離開兩天的事情並沒有表現出十分在意。
晚飯後，我幫郝安洗碗的時候，郝安突然問我葉梓的事情。
我先是愣了一下，我沒有想到郝安會知道這件事情。
“你真的不打算繼續找下去了嗎？”
“嗯。”我繼續洗手裡的碗。“找到了也沒什麼事，到時候還要在分開一次。”
“我不是說人，我是說你自己。”
“啊？”我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瞪著眼睛看郝安。
“真的要放棄你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嗎？”郝安又解釋了一遍，“橙子她都和我說了，你經歷了那麼多奇怪的事情，你就沒想過要知道為什麼嗎？”
本來我已經打算就此放棄的事情，經過郝安的提醒，我突然間又覺得它們對我很重要，我在放棄和繼續之間來回擺動，可我卻沒有感到倦怠。
我很希望我能有一個決心，選擇了一個就堅決放棄另一個，但我總是一會想要堅持，過一會又想要放棄。
郝安把洗好的碗擺放到架子上，跟我說了一句話後轉身走開了。
“如果真的說服不了自己，那就去找真相。”
“真相遠比答桉更有說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