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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雙宿雙棲(四)

司馬煜在皇后宮裡總算找著了阿狸。

兩個人又一道去給太后請過安, 便一起上了馬車回東宮去。

外面陰雨不斷, 車廂避上都凝了霧氣,靠不一會兒衣服就返潮,襯在身上很難受。阿狸就往司馬煜身上去靠。

問道:“怎麼這麼晚才來?”

司馬煜道:“被阿爹留下訓了會兒話。身上又淋了, 就回去換了身衣服。”

阿狸立刻就從他身上起來。司馬煜見她被雷擊中了一般面色劇變,那鎮定明顯是裝出來的, 便拉住她的手,用乾燥的手指揉了揉她的手心, 問道:“怎麼了?”

阿狸不動聲色, 只反問,“真的只回去換了身衣服?”

“嗯……還去院子裡找你來著。結果身上都淋透了還沒找著,才想到你也許在阿孃哪裡。”

阿狸抿了抿唇, 細細凝視著他的眼睛。

司馬煜竟被她看得心虛。

他心底深處一種十分躁動的直覺, 那直覺讓他煩亂不安,毫無緣由的就將遇見左佳思的事給瞞了下來。他也不明白自己何以在這件事上死鴨子嘴硬, 明明就沒什麼不能坦白的。

“或者你還希望我回去做什麼?”司馬煜笑問道。

阿狸搖了搖頭, 掀起車簾。外間雨水細密的侵進來,她閉了眼睛,似是嘆息。

“沒,什麼都沒有。”她說。

司馬煜心底的燥亂就這麼翻浮上來了。

――又是這樣的態度。總覺得她什麼都明白,卻什麼都不屑於於他討論似的。彷彿他就這麼無知、不懂事, 只能令她疲倦的、無奈的、全盤皆收的包容似的。

這種感覺很討厭,就好像有什麼事對你非常重要,你周圍的人都知道了, 卻都串通起來瞞著你似的。

“你究竟在擔心什麼?”他忍不住就質問出來。

阿狸不明所以。

然而有了先前的鋪墊,她此刻的無辜反而更令人不甘心了。

司馬煜用力將她拖過來,一前傾就啃上了她的嘴唇,憤恨的咬了兩口,還是沒忍心咬疼了她。又含住了,輕柔的輾轉著。彷彿這樣就能從她嘴上啃出什麼答案似的。

阿狸想笑,結果又被他責怪似的咬了一口。他閉上了眼睛,回家似的理所當然,門都不敲就探了舌頭進來。不徐不躁,深情溫柔。

阿狸的手鬆開了車簾,雨聲便被擋在了外面。

馬車駛過小橋,兩側黑瓦白牆,雨水落入了流水。江南煙雨魅緇b硤愕牡奶ぴ誶嗍逕希俳值拇翱誑艘磺П椋業睦俗又粘曬榭汀

他手臂圈住了她,阿狸也抱住了他。終於將一個逼供的吻變成了小別勝新婚的纏綿。

下車時司馬煜抱著阿狸,阿狸圈著他的脖子。

屋外的桂花和雨飄落,阿狸就把頭埋進他懷裡去躲雨。

司馬煜輕聲道:“我們差不多該開始考慮孩子的問題了吧,你不是急著求子嗎?”

阿狸想,如果能生她就不著急了,這才是高中生的年紀好不好。

乾脆就不說話。

司馬煜就尾音上勾著,在她耳邊,“嗯?”

阿狸五指掐進司馬煜衣服裡,低聲抱怨,“進屋再說――”

――他抱著人聊天就不覺得沉?

司馬煜得意的笑起來,心想,總算還有誠實的時候。便把她往上託了託,穿過一出有一出的門牆,抱進臥室裡去。

司馬煜連著趕了小一個月的路,身上乏倦。雖然想折騰一遭,但精力不足。回去跟阿狸鬧了不一會兒就打起哈欠。

阿狸坐著,他就枕在阿狸腿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跟她說著話。

偏還不老實,手指頭往人衣服裡探。但也沒什麼殺傷力,把阿狸弄癢了,阿狸就揪他耳朵,笑道:“你再動一下試試?”

他嘿嘿的笑了笑,安靜了好一會兒,像是睡著了。卻又半夢半醒的叫了一聲,“阿狸。”

阿狸就低聲說:“我在呢。”

他摸了兩把,抓到了阿狸的手,握緊了,聲音懶懶軟軟的,“你哪裡都別去。”

“嗯。”

“……總覺得你是在敷衍我。”他咕噥著抱怨了一聲,這回終於真的睡過去了。

他這一覺睡下去就跟豬似的,雷劈都劈不醒,晚飯也沒起來吃。

阿狸自己用時,珠翠問是不是該叫醒他,阿狸就笑著搖了搖頭,道:“讓他睡吧,還不知道怎麼車馬勞頓呢。”

把他丟在一旁,只把他身邊伺候的侍從叫來問話。自然也知道,他果然又遇著左佳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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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狸一個人枯坐了半宿,看司馬煜睡得香,毫無負擔的模樣,就憤恨的去捏他鼻子,看他憋得臉都紅了,張嘴大喘氣,卻還是不醒,才笑著鬆開他。

抱怨道:“再犯糊塗,就不要你了……”

半夜的時候司馬煜開始睡不安穩,困頓的掙扎著,偏又被束縛住了一般,手腳掙不開,聲音也卡在了喉嚨裡。

阿狸被他吵醒了,只以為是尋常的噩夢,迷迷糊糊的伸手去安撫他。摸了滿手的汗水,才覺出不對,忙推他,喚道:“阿矗矗俊

司馬煜探手出來,用力的撈了幾次。像是努力的想抓住什麼,阿狸趕緊握住他的手。他攥實了,驟然便平靜下來。只將阿狸的手拉在胸前。阿狸俯身去親他,他眼睛裡倏然便有淚水滾落下來。

外面雨還在下,風不時一緊,雨聲便驟然稠密。透窗而過,連屋裡燭火也躍動起來。

他臉頰上便有兩道明亮的水痕。

那確實是眼淚。

阿狸忽然間便不知所措。

司馬煜睡得像死去了一樣安穩,連鼻息也聽不見。長長的睫毛映著燭火,像是染了一層熒光。不再有所求,終於可以瞑目了的模樣。

阿狸心裡便有不可言狀的恐慌,她自己也覺得搞笑,但她確實偷偷的去試他的鼻息,俯身去聽他的心跳。在確定他真的只是睡安穩了時,才耗光了力氣一般,軟在他的身上。

寂靜的夜裡,她耳朵裡是撞擊一般的心跳聲。他還攥著她一隻手。

“阿礎!彼紙辛艘簧

片刻後,司馬煜睏倦懶散的回應,“嗯……”他摸到阿狸毛茸茸的頭,打著哈欠問,“怎麼了……天還沒亮啊。”

“是你先把我吵醒的。”

“……”司馬煜無語的蹂躪她的頭髮。

“你是不是做什麼噩夢了?”阿狸又問。

“記不清了,好像不是什麼噩夢吧……啊,對了,我想起來了,我夢到自己打了打勝仗。好像還是在江邊,把北秦打的丟盔卸甲,蘆葦花都染紅了,。”

――那你哭什麼啊摔!

這次無語的是阿狸。

“算了,不跟你說了,我要睡了吧。”

司馬煜已經睡了五六個時辰,早養好了精神,被阿狸叫起來,又回憶了一個熱血沸騰的夢,哪裡還睡得著?精神百倍的開始折騰阿狸。

阿狸推了他兩把沒推開,乾脆放任他為所欲為,百折不撓的睡自己的。

司馬煜啃了半天,人毫無反應,漸漸竟鼻息沉穩的睡著了,就有些憤憤的。又擺弄了一會兒,還是覺得這樣沒意思,便不再騷擾她。也學阿狸的樣子,靠在她胸口上聽心跳。

秋夜裡很容易便生出空曠的感覺來。

司馬煜聽著阿狸的心跳,漸漸的夢中清醒竟又浮現在夢境裡。

葦花如雪,戰鼓轟鳴。漫山遍野的潰退和砍殺,像是席捲而過的風沙。他金盔金甲跨坐在戰馬上,即將登船渡水。

他無意間回望。天矮江闊,流雲湧動。

倏然便有莫名的悲傷江水一般滔滔的灌入胸口,瞬間便令人溺亡。

葦花從眼前飛過,點點泛紅,便如東君忽至,杏花飄落在春雨裡。鼻端泛起清香時,有少女踮腳去折梢頭那一枝新杏兒。司馬煜木愣愣的站在後面望著。

看她艱辛的攀上攀下,終於將那杏花摘在手裡,歡喜滿足的跑開了。

就像潮水自胸口退去了一般,那不堪負擔的重量終於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