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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林海59

雖然王子騰和薛進請了太醫和京中的杏林高手, 可薛蟠從抬回家,就沒有清醒過來, 拖延了幾日,還是不治而去了。薛蟠未成年, 算是夭折,一般只停靈三日。王子騰恨得咬牙,不等薛蟠出殯, 就安排好了刑部的諸多事宜, 還找了御史,在大朝會上彈劾七皇子忠順親王, 草菅人命, 毆打致死六人。

御史的筆都和刀子似的,從忠順親王毆打幾個半大孩子,打得昏死過去了,還扔到戲園子的側門,冰天雪地又凍了半夜, 一點點地披露出來, 在大朝會展開彈劾, 指責忠順親王的慘無人道、滅絕人性。

今上對忠順親王的觀感不僅是不好, 而且是深恨在心。從小老七就仗著母妃得寵,在宮裡橫行, 他沒少受欺負。有一次他和程蔭,被忠順、忠敬帶著倆人的小太監,堵在上書房的角落圍毆, 要不是有賈赦恰巧經過,怕就不僅僅是跟隨他的那二個小內監送命,只怕程蔭也要送命,就是他自己,估計也得臥床幾個月。

今上不動聲色,叫了忠順親王出列,立即對御史彈劾做出解釋。

忠順親王看著出列彈劾他的那幾個御史,他知道這些都是忠敬親王和王子騰一系的人,他也知道當今對他銜恨在心,只是一是礙著父皇還活著,二也是他從太上禪位起,就夾著尾巴做人,沒給今上得著機會罷了。那天他心氣不爽,悶得太久了,再也是喝多了,否則也不會昏頭到自己出面,隨便叫個侍衛過去,把那小子嚇退了,也就把事辦好了。

過後有人遞話,告訴他府裡的長吏,被打的薛家兒子是王子騰外甥的時候,他就開始希望薛家兒子養幾個月好起來,再沒想到,薛家當家的長房獨子就這麼去了。

薛家子這事兒,要是處理不好,他雖不至於為其賠命,灰頭土臉是免不了的,被剝一層皮,怕也是要的。

思忖及此,要說忠順親王沒有一絲後悔,那是不可能的事兒。薛家與同在金陵的、他的外家,一向交好,雖說這個皇商沒投靠他,這些年他透過甄家也沒少得薛家的孝敬,當然,他母子得勢的時候,內務府看他的面子,也沒少給薛家便利。可現在被御史彈劾,指著鼻子罵到臉上了,他那點點兒的愧疚,就飛到九天雲外了。

忠順親王出列,寒著臉,厲聲問彈劾他的幾個御史,“是薛家那小子先動手的,本王挨了幾腳後,才喊人打他。可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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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個御史當即被問住。因著要彈劾忠順親王,他們也早與戲園子的目擊者聊過。事發之日,在場的人太多,而且金鑾殿上也不是能容說假話的地方。真的是薛家子先動手的。

“可是,王爺……”

“難道你要本王打不還手,被他打死嗎?”忠順親王厲聲逼問,不給御史機會,說什麼罪不至死之類的話。

忠順親王見逼住御史,往上對今上拱手,“皇兄,薛家教出這樣不敬皇室的子弟,哼。”

忠順親王的想法是反正已經得罪了薛家,要是能藉此把薛家抄了,斷了王子騰的財路,看他還敢和自己炸毛。

當今往殿下立著的朝臣巡視,見眾多的人都低頭不語,禮部卻有幾人在看著自己。就點了禮部陳尚書說話。

陳尚書出列說道:“薛家子先動手毆打王爺,是為了什麼?”

忠順親王立馬噎住了,琪官是戲子,但不是他私家的。雖然他私下把琪官當作禁臠,戲班子的人都知道,常去捧琪官戲的知道,可是薛家子不知道啊。

忠順親王愣愣神說道:“本王管他為什麼,敢先動手毆打本王,就是藐視皇室,就該抄斬了全家。聖人,本王說的可對?”

王子騰氣得在一邊攥著拳頭,他是瞎了眼了,既往鼎助忠敬親王的時候,沒把忠順親王順道恁死。

他王子騰手握重權多年,這樣不把他王子騰放在眼裡的人,真是太久沒……

今上看著張嘴要說話的林海,點名道:“禮部林大人,你怎麼看這藐視皇室的事兒?”

林海出列,“臣想問刑部一句,可有查問在場的目擊證人,忠順親王是否在薛家子動手前,向薛家子表明是當今朝廷的忠順親王?若有,那就是藐視皇室。當依律處罰。”

刑部尚書示意應天府府尹出列,應天府府尹鄭靖接著向上稟告,“臣在事發翌日,詢問了在場的幾十人,沒人說忠敬親王曾經表明過身份,所有筆錄俱在衙門,有證人畫押。”

刑部尚書跟得極快地總結了一句:“那就是普通的鬥毆致死人命。”

刑部諸人,對那些利用宗室和勳貴身份,在京城裡為非作歹的這群惡棍、渣滓,早就想把他們繩之以法了。對送上門的忠順親王,處理好了有殺一儆百的功效,怎麼能讓他輕易脫逃了去。

形式直轉急下,忠順親王啞口無言,隔了幾息,惱羞成怒大喊,“京城不認得本王的,有嗎?”

呵呵,呵呵……

忠順親王立在大殿當中,感覺朝臣看他的眼光都是赤/裸裸的蔑視,簡直跟看二傻子一般。

維持大朝會秩序的御史,立即持笏對當今啟奏,“聖人,臣彈劾忠敬親王君前失儀,咆哮朝堂,擾亂朝堂秩序,按律當罰。”

當今哪裡會錯過這個遞到手裡的機會,立即說:“即按律處罰。”

這失儀,擾亂朝堂秩序,按律是當罰。可是罰也有很多種。叱責幾句是罰;攆回家閉門思過是罰——思過幾天乃至幾年都是罰;奪了官職,甚至下獄都是罰。當然還有最羞辱人的,就是掀了袍子,扒了外褲,當庭打板子。

跟在今上身邊,僥倖從小內監活到現在的,哪裡不知道今上的心思,怎麼會不知道該做什麼。立即有人就去叫來了幾個大力內監,還有倆個持了沉甸甸的紅木杖責大板的內監,一起跟著到了朝堂。

今上溫和地說:“初犯,減半。”

忠順親王的臉立即就白了,他知道自己千小心,萬小心,剛才一個惱羞成怒,還是親自遞給了今上、光明正大收拾他的藉口。這頓板子打下去,不會要了他的命,但會讓他半年起不來,而且從此以後,讓他是徹底沒臉在人前出現了。

狠,老四,你夠狠!忠順親王恨自己,早些年,怎麼就沒把這小子整死。

站在前面的朝臣都往後退,站在後面的往前擠。太上最寵愛的幼子,被當堂剝了褲子打板子,這可是開國以來,從未有過的事兒。往後退的是大朝會站在前列的、三品以上的官員,到了一定地位,是不想也不願見他人,這樣被剝光了臉面的難堪;往前擠的,是立在朝堂最後的五品官員,當中更有昔日被忠順親王整治過的人,咬牙切齒的“該”、“該”,在沉寂如水的朝堂上,不絕如縷,清晰地傳到每一位官員的耳朵裡。

幾個大力內監向忠順親王圍過來……忠順親王慘白了臉,活了三十年了,他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時候。既往跟隨著他的那一系官員,到了這時候,都不管不顧地衝了出來,跪在朝堂向今上磕頭,口中的哀懇,淒厲無比:

“聖人,聖人,請饒了忠順親王的板子,改罰其它吧。”

“聖人,要為宗室留幾分臉面啊。”一直與忠敬親王很好的宗正,見今上要在朝堂打忠順親王,怕聖人今日開了口子,打順當了,以後宗室的人,可還能有好?忍不住出面為忠順親王求情。

今上繃著臉,不言不語。冷冷地看著堂前磕頭如搗蒜的官員,冷眼看著為忠順親王求情的宗室、勳貴。曾幾何時,他在後宮被忠順、忠敬親王欺辱的時候,宗正不知道嗎?那幾個被忠順親王下令打死的小內監、打殘、打傷的內監,難道沒跪下求情磕頭嗎?有誰?有誰伸出手救他了,啊?啊?

對了,有程蔭,擋在他身前替他捱打!

有賈赦!有先太子!

——從賈赦出面後,他再沒捱過打了。是呵,真的是過去的年頭多了,他竟然忘了如天神一般救了他和程蔭的賈家大公子呢。

當時他心裡怎麼想的來著?是以後有機會了,一定要報答賈赦的救命之恩吧!

今上往賈赦那看去,見賈赦低著頭,神色難辨。他又朝程蔭看去,見程蔭激動的咬破了下唇,血珠就那麼突兀地在唇邊,懸懸欲墜,雙手卻緊握在身前。程蔭從做他的陪讀,替他挨了忠順、忠敬多少拳頭、挨了多少踢。而今,他要慢慢地為自己、為程蔭討回來。

“繁森,你看著,你看著,朕今日給你報仇。”今上看著程蔭,在心裡暗暗說著。“君前失儀,咆哮朝堂,擾亂朝堂秩序,按律當罰。呵呵,今天的御史太合用了,朕以後一定拔擢他。禮部尚書、林海、應天府府尹鄭靖,也是該拔擢的。如果刑部尚書一直這樣,哪怕他繼續中立,朕也拔擢他的兒子。”

這咆哮朝堂的事兒,算什麼呢?時不時的就有朝臣因為政見不一,對吼對喊,砸朝會上屢見不鮮。而現在今上要以此罪名,責打忠順親王,呵呵,知道內情的都低頭不語,忠順親王幼年時候在宮裡,少打了當初還是小透明皇子的當今嗎?!

今上這報復,呵呵,真是光明正大啊。呵呵,呵呵呵……

就在這時,有內監尖細的聲音突兀響起,“太上聖諭,召聖人、忠順親王即刻去慈恩宮覲見。”

“臣接旨。” 忠順親王如同架在脖頸的砍刀離了他,立即高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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