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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第 176 章

石夢泉扶著翼王來到大夫們休息的偏廳,一掩上門, 翼王立刻就癱坐在椅子裡, 閉目調息, 一言不發。石夢泉瞧他額頭滿是汗水, 雙眉緊鎖,便想象得到玉旒雲的病情有多麼兇險——連替她療傷的人都疲累至斯,本來已經虛弱不堪的玉旒雲, 如何撐得住呢?他的心被熬煎,只想飛到玉旒雲的身畔。可是, 又深知此刻自己什麼忙也幫不上。除了等待生死的宣判, 還能如何?

也許,他應該往好的方面想。既然烏曇趕來,應該可以再一次將玉旒雲從鬼門關拉回。那麼, 他就該好好考慮之後的事——劉子飛,翼王, 郭罡, 個個都準備好了枷鎖,只等著玉旒雲一逃脫死亡的魔爪, 就將她納入自己的掌握。要如何解開這困局?就算他權衡利害,選擇暫時和劉子飛或者翼王合作, 那他要對羅滿和顧長風如何解釋?

強迫自己思考。可是頭腦完全不聽使喚。往往是才起來頭, 就被憂慮打斷。這些有什麼意義呢?他問自己,如果玉旒雲挺不過這一關,未來有什麼意義?

不, 他告訴自己:玉旒雲一定會挺過來!既然烏曇已經來了……

就陷入這樣迴圈,不斷說服自己又不斷跌入絕望。身心俱疲。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聽到翼王幽幽出聲:“你杵在那兒幹什麼?”

他朦朦朧朧,不知自己是不是在幻覺之中,所以沒有立刻回答。但接著又聽到翼王的笑聲:“你莫非是在門口給我站崗麼?你怕有人忽然闖進來,讓我多年的苦心經營毀於一旦?”

石夢泉這才從渾渾噩噩中被拉了回來,收拾心情,勉強回應道:“怎麼說王爺也是為了內親王才會以身犯險,下官保護王爺,是應該的。”

“哈哈哈哈!”翼王大笑,雖然還不及平日放肆,但是也不似方才那樣虛弱。“石夢泉啊石夢泉——”他笑道,“玉旒雲何其有幸,得到你這樣一位忠心的下屬?為了她,你可以殺人,也可以救人,完全連一點兒自己的考量也不參雜——本王很是好奇,今天早晨你還懷疑我是昨夜的刺客,千方百計要阻止我接近內親王——你怎麼確定我剛才真的是在幫端木槿救人,沒順便行刺呢?”

石夢泉怔了怔:那樣緊迫的情況,他未考慮到這一層。如今想來,只覺後怕。

“我不是笑你笨。”翼王道,“我只是想指給你看——從頭到尾,你都誤會我了。就算我沒有把內親王當成刻骨銘心的一生至愛,她也是我重要的盟友,我怎麼會加害她呢?不錯,我昨夜的確曾經來到惠民藥局,但只不過是想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事。誰知我才一進屋子,還沒看清楚床上的人,端木槿就大叫救命。接著那海盜頭子就撲了進來,不問青紅皂白要取我的性命。還好我身手敏捷,只不過被他卸脫了肩膀。若是真的被他殺了,今天誰來救內親王?”

事到如今,昨夜的真相哪兒還追究得清楚?石夢泉不置可否。

翼王在椅子裡舒展四肢,露出那種慣常的懶洋洋的笑容:“我說過不止一次了,我和內親王的利益是一致的,繼續合作下去,對大家都有好處。內親王偏執衝動,眼睛裡容不下一粒砂子——我想她的個性你比我更清楚。但即便如此,她也會審時度勢,選擇敵人也選擇盟友。現在她傷病交加,沒法清楚地瞭解江陽的情況,也沒法權衡利害。但我想,她若是精力恢復,自然是選擇本王一起——不說冰釋前嫌,至少求同存異,各取所需。你說是不是?”

現在說這些有何意義?石夢泉盯著緊閉的大門,心已經飛到後院,既渴望知道玉旒雲的情況,又害怕會聽到壞消息。

“這些,等到內親王康復再說吧。”他道。

“等到內親王康復?”翼王笑了笑,“不錯,誠如我方才在後院裡對你說的,倘若內親王過不了這一關,萬事一筆勾銷。但若是內親王她吉人天相,挺了過來——”

“她欠你一條命。”石夢泉不耐煩地打斷,“你若想要,我的命你也拿去好了。”

“哈!”翼王輕笑一聲,“我要你們的命有什麼用?難不成還能存在錢莊票號裡,等到他日別人要了我的命,我再取出來用?”

這是調侃之辭,但石夢泉哪裡笑得出來。

“我不要你們的命,我只要……”翼王的話還未說完,忽然傳來“篤篤篤”的敲門聲。

“什麼人?”石夢泉喝問。

“小人給王爺送參湯來了。”外面的人回答。

“嗯,進來……”翼王在椅子裡挪了挪,翹起二郎腿,示意石夢泉開門。

石夢泉嘆了口氣,邁步,才發現原來雙腿都已經麻木了,正扶著門框要保持平衡,外面那人倒已自己推開了門——門縫中露出一張醜陋的臉——是郭罡。

石夢泉不由倒吸一口涼氣,急忙擋住他:“怎麼是你?”

“怎麼不能是我呢?”郭罡嘿嘿而笑,“其實,將軍應該慶幸是我——大家都是明白人,這參湯由我送來,萬一看到什麼不該看到的,也不會引起麻煩,是不是?”說著,要往門內擠,發覺石夢泉擋得甚是嚴實,才又歪著腦袋,好像教訓孩子似的笑道:“石將軍,你把我攔在門口,爭執起來,再引來什麼人,該瞞著的事情可就瞞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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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他進來。”翼王發話,“送個參湯還這麼囉囉嗦嗦?本王快渴死啦!”

郭罡聽言,立刻矮身一縮,從石夢泉的胳膊下面鑽進門來,一溜小跑到了翼王的跟前,“噗通”一跪,將參湯呈上:“王爺請用。”

“哈!行這麼大的禮?”翼王接過參湯來,放在旁邊的茶几上,“聽你方才和石將軍說話,似乎自視甚高——什麼明白不明白,麻煩不麻煩的,把本王的胃口也吊起來了——你是什麼人?”

“小人乃是劉子飛劉將軍帳下的謀士。”郭罡道,“不過以前也和王爺有過一面之緣——王爺只怕是貴人多忘——當日在刑部大牢裡,內親王來見小人,被王爺撞破——”

“哦,是你!”翼王掃了他一眼,不知是真的才認出這個人來,還是意識到自己無法偽裝下去,目光中有一閃而逝的銳利,“想當初你關在刑部大牢裡,內親王也著實花了一番心思才把你救出來,你怎麼又變成劉子飛的謀士了?本王和劉將軍一起在江陽尋歡作樂了這麼久,怎麼也從沒見過你?”

郭罡嘿嘿一笑:“小人不過是個無名之輩,王爺和將軍飲宴,怎麼會讓小人在場?至於小人怎麼投效了劉將軍,這可說來話長——等改天有機會再向王爺細細稟報吧?”

“為什麼要改天?”翼王摸了摸下巴,“本王現在很無聊,你別賣關子,快說來解解悶!”

“嘿嘿。”郭罡乾笑,“王爺神通廣大,曉得內親王偷偷把我養在刑部大牢裡,應該早就派人查過我的底細了吧?我是個反覆無常的小人,不會對主公從一而終,誰能笑到最後,我就投靠誰。在投效內親王之前,我已經侍奉過鄭國的幾位不同權貴。後來雖然做了內親王的謀士,她也待我不薄,但無奈內親王體弱多病,去年八、九月間,差點兒就病死了——誰都知道,一個再有潛力的主公,也比不上一個活著的主公。我自然要另謀高就。當時正好劉將軍信任我,我就投入劉將軍帳下,和他一起去了甘州。沒想到,內親王福大命大造化大,後來又康復了——我一想,畢竟劉將軍不是成大事的人,我還應該再回來找內親王。所以此次劉將軍來到江陽,我也就跟他前來。今天一早,我便借看病之名,企圖見內親王一面,誰知被石將軍給攔住了——不過也因此機緣巧合看到王爺的矯健身手——王爺,您的肩膀沒事吧?”

翼王微微虛起了眼:“哈!無恥的人我見得多了,像你這樣把不要臉當成理所當然的,我還是第一次遇見。內親王為了保你,花了多少心機?她才不過生了一場病,你就立刻投靠她的對頭——如今又想回到她身邊?石將軍攔你,你就想讓本王出面幫你?特地要提到本王的肩膀,是想威脅我麼?”

“豈敢,豈敢!”郭罡道,“為了混口飯吃,難免要耍些雕蟲小技,但是小人哪兒敢威脅王爺呢?小人始終還是看好王爺的——若非如此,小人投奔劉將軍那麼久了,早該把王爺的秘密全都告訴劉將軍——豈會等到王爺自己去向劉將軍示好?”

“所以?”翼王挑起眉毛,藉著黃昏最後的一絲光線打量著郭罡醜陋的面龐,“你不是現在想要投靠本王吧?”

“王爺英明!”郭罡叩頭,“其實小人早就想投奔王爺了,只是苦於沒有機會——內親王再怎麼英明神武,終究是一介女流,唯有王爺才能成為九五至尊。不是小人自吹自擂,王爺如果得了小人這個謀士,必能如虎添翼,得成大業,指日可待。”

“哈哈哈哈!”翼王大笑,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喂——石夢泉,你聽聽——見過這麼會往自己臉上貼金的人麼?哈哈哈哈——” 他從椅子裡站起身,繞著郭罡走了兩圈,忽然抬腿將這小老頭兒踹倒:“去你爹的!你之前侍奉的每一個主公都一敗塗地,我看不出你怎麼讓他們如虎添翼了!我倒覺得你離開內親王,是內親王之福——就算你不離開,本王也要想辦法把你這吸血螞蝗一般的災星從她身上拽下來,拖去千刀萬剮。”邊說,邊又朝郭罡連連踹了數腳。

郭罡抱頭打滾,縮在茶几下面:“王爺有所不知,能不能如虎添翼可不是我郭某人一個人說了算——我那主公若是只老鼠,加了對翅膀也只曉得往米缸裡飛,有屁用?內親王好像一隻兇猛又敏捷的獅子,加了對翅膀,就可以飛到敵人的陣營裡,將他們撕碎。王爺自己已經是條龍,若是加上我郭某人這對翅膀,想飛上那至尊寶座,豈不輕而易舉?”

“你不用王婆賣瓜!”翼王不耐煩,“我看不出我和內親王哪裡需要你。你不如說說劉子飛打了什麼算盤——既然你要投誠,總得有些誠意,是不是?我聽說劉子飛帶著人馬想要強行劫走內親王,他為何要這樣做?現在怎麼又不見人影了?”

“劉將軍的算盤我當然知道——那就是我替他計劃的嘛!”郭罡依然縮在茶几下,“只不過他並不曉得,我不是在替他計劃,而是替內親王——也替王爺您——把他劉子飛給算計了。”當下,把適才在惠民藥局和石夢泉所說過那一番話又和翼王說了一回,雖然措辭有所不同,但是意思卻是一樣的:讓劉子飛在前面衝鋒陷陣,日後玉旈雲來收拾殘局,撿個現成的便宜——玉旈雲撿便宜,也就相當於翼王撿便宜了。“至於為何讓劉將軍帶兵來劫持內親王,這更是特別為王爺而設下的妙計——我對劉子飛說,內親王常常意氣用事,必然不肯輕易答應與他合作,得用非常手段逼她就範。劉子飛信以為真,氣勢洶洶而來,這就給了王爺您一個絕佳的英雄救美的機會呀!”他說著,想要從茶几下鑽出來,但未料翼王一腳踏過去,擋住了他的出路。

“放你的狗屁!”翼王罵道,“我看分明是你幫劉子飛謀劃,想出這個先斬後奏的毒計——還把我這個盟友排除在外。如今被發覺了,你就說是為我和內親王籌謀——照你這麼說,讓內親王身陷險境乃是為了叫本王來英雄救美,那麼內親王傷勢反覆,也是你動的手腳了?為了讓本王去救她嘛!一派胡言!”

“王爺這樣說,我就太冤枉了!”郭罡道,“王爺是從何處得知劉將軍帶兵來惠民藥局的訊息?小人切切地交代過劉將軍,內親王負傷歸來,劉將軍要帶兵保護,這個訊息,對某一些態度騎牆可以爭取為己用的小吏,和自己軍中的將官們,要大肆宣揚,一定要對他們把事情描述得繪聲繪色,務必使它們確信劉將軍的一切決策都是出於道義。而對於其他人,尤其是羅總兵和顧大人那一邊的,則一句也不可提。對王爺您,也半點兒不可透露。只怕你們太早知道,想出對策來。劉將軍對小人的提議,一向是言聽計從——王爺身邊那個跑腿的怎麼會忽然聽到了風聲,跑去向您報告,讓您適時趕來惠民藥局?”

“你不是想告訴本王,是你傳的訊息吧?”翼王冷冷的,不過從茶几旁走了開去。郭罡終於可以探頭鑽出來了。

“我知道王爺先前不知為何與內親王鬧彆扭,結果內親王被海盜劫走,王爺不得已選擇劉將軍做您的盟友。”小老頭兒滿面訕笑,“如今內親王雖然回來了,但王爺再要和她重修舊好,只怕沒那麼容易。所以我才特地安排王爺英雄救美。誠然,現在情況有變,內親王的傷勢有了反覆,劉將軍暫時不便現身,原來計劃好的戲文唱不下去了。但依然不妨礙王爺出手救護內親王——江陽的這出戏,既要有陰謀詭計,也要有英雄美人,才會吸引人呀!”

“哈!”翼王大聲冷笑,“你真是一個純粹的烏龜王八無恥之徒,我家戲班子裡那幾個小丑加起來也不及你有滑稽——還真讓人有點兒捨不得殺你了。”

“王爺過獎了。”郭罡笑道,“小人的確是烏龜王八。不過,小人也應該算是王爺和內親王的媒人吧?要不是因為我和內親王會面被王爺撞破,您二位的親事不知幾時才會定下來。再說,小人比起小丑來,可有用得多了。”他捧起茶几上的參湯:“王爺還是先喝口參湯,再聽小人把大事一一說來,如何?”

“去你娘的!”翼王斷喝,“三分顏色你就開染坊。本王只說捨不得殺你,但沒說不殺你——你這種人,朝三暮四,忘恩負義,把你留下,你隨時都會出賣主子——你說一個有能力的主公,比不上一個活著的主公。殊不知在當主公的看來,一個有能力的謀士,比不上一個忠心的跟班!所以,不管你是不是真的能叫人如虎添翼,還是殺掉比較妥當!”說著,向郭罡逼了過去。

郭罡愣了愣,退後兩步,不知翼王是真的要殺自己,還是嚇唬人。但見翼王腳步不停,面上的笑容越來越陰冷,才有些害怕了,又連退數步,直到脊背撞在門板上。

“怎麼?你怕了?”翼王冷笑,“你端著參湯來敲門的時候,是不是指望著用你那三寸不爛之舌把本王騙得團團轉,就像你騙劉子飛那蠢材一樣?還是你以為本王好像內親王似的,看起來很厲害,卻是個涉世不深的黃口稚子,被你三言兩語就唬住?哼!本王從沒有養過謀士,以後也不會養謀士,更不會養你這種隨時反咬主人的狗!”他這樣說著,手已經扼住郭罡的喉嚨,將他推在門板上。

“王爺,”郭罡到了這時候竟不討饒也不呼救,而是定定地看著翼王,“您就這樣殺了小人,一會兒人家見到小人的屍體……您要怎麼解釋?”

“這你不必操心。”翼王道,“你不是寫了一出‘楚奸鬧江陽’的好戲麼?只有咱們其他人粉墨登場有什麼意思?這戲唱到現在,還連一個楚國奸細都沒抓到呢——本王看,你就扮那楚國奸細好了,你悄悄混進惠民藥局來,加害內親王,現在又企圖加害本王,被石將軍發現了,所以將你當場擊斃——怎樣?本王寫戲文的本領也不差吧?石將軍,這個人交給你來殺,如何?”

石夢泉略略有些吃驚,他並沒有想到翼王當真說殺就殺。不過,能除掉郭罡這禍害,他求之不得。當即跨前一步道:“王爺放心,就把這惡賊交給下官——”

只是,話音未落,忽聽“喀喀”數響,三條人影撞開後窗飛撲而入,都蒙著面,手中兵刃寒光爍爍。

“這又是唱得哪一出?”翼王瞟了郭罡一眼。

郭罡被他扼住喉嚨,面色紫漲,瞪著一雙小眼睛,張著口卻發不出聲。

“莫非是你這龜兒子安排的楚國奸細終於登場了?”翼王冷笑。

那三個人已撲上前來,一個揮劍朝翼王直斬,另外兩個則朝石夢泉攻了過去,其中一人喝道:“那是樾國的草包王爺,抓活的!”

石夢泉只有一怔的功夫,對方的刀鋒便舔到了他的胸口,他急忙閃身避讓,但另一個刺客的長劍已在他身後等著,幸虧他迅速滑開數步,才暫時脫離了兩人的夾擊。再看那邊,翼王已經抓住了對手的兇器,輕輕一扯,便奪了過去,反手向刺客還擊。那刺客愣了愣,跳開半丈,問同伴:“這真的是草包翼王?”但他的兩個同伴忙著追殺石夢泉,無暇理他。

翼王嘿嘿冷笑:“沒錯,我就是翼王,不過不是草包——這位才華橫溢把戲文寫得天花亂墜的郭先生沒事先跟你們說嗎?哈哈,他讓你們來,只怕是想讓你們送命的吧——喂,你們不知道假戲真做這回事嗎?”

“放你的狗屁!”那刺客怒斥,又從袖中摸出兩把匕首,左右開弓朝翼王攻過去。

但翼王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一手還掌控著郭罡,只用另一只手和此人搏鬥。任對方把匕首舞得銀華萬朵,他還是應對從容。只見他的衣袖翩翩,像是一隻碩大的手,只不過動動指頭,就將殺招全數化解,再略施小計,便打得對方陣腳大亂。沒多久,即聽到“叮叮”兩聲,匕首落地,而翼王也扼住了那人的喉嚨,冷笑道:“請問你扮的是楚國哪一路英雄?雖然本王孤陋寡聞,但是楚國各門各派的武功也見得不少——怎麼還有你這麼草包的人物?郭先生,你找個人來唱戲,也要唱得似模似樣才行呀?就這些三腳貓,足夠鬧江陽嗎?”

郭罡聳了聳肩,表示無可奈何。

那邊和石夢泉纏鬥的兩個刺客發覺情形不對,其中一人轉攻翼王。不過,石夢泉看準他轉身的空檔,一肘撞在他後心。那人打了個趔趄,朝前撲倒。而翼王也飛起一腳將門口的花架踢了過去,正正撞在此人的胸口。此人哼也沒哼一聲,就癱倒在地。

石夢泉本來長途跋涉身心疲累又同時應付兩個刺客,未免有些吃力。這時,一個敵人既已倒下,他立時得心應手起來,趁著最後那一名刺客驚訝的當兒,猛然欺身上前,左手搭住對方的刀刃,右手緊接著握住了敵人的手腕,喝道:“撒手!”那人驚愕,將全身力氣都集中在手臂之上,不讓石夢泉奪取兵器。卻不料石夢泉使的乃是聲東擊西之計,只待對方的心力全然集中在上盤,他便橫掃其下盤。敵人不意有此一變,還未來得及防護,已經被撂倒在地,同時,鋼刀也被奪去。石夢泉以利刃抵著他的喉嚨:“說,你是什麼人派來的?”

“還用問嗎?”翼王笑道,“這一定是郭先生請來的戲子——功夫簡直比街上喉嚨頂鋼槍、胸口碎大石的江湖騙子還差些——郭先生,你付了多少銀兩?我家那戲班子每人每個月還有三兩銀子呢,所以即使皇兄到我府裡來聽戲,也不會丟了我的顏面——有些銀子,省不得!”

郭罡苦笑:“王爺明鑑,小人窮得很,哪裡請得起這許多戲子?”

翼王才要再損他兩句,卻聽到那被石夢泉制住的人大罵道:“去你娘的樾國的狗雜種!若不是早先端木平那老賊把我們楚國武林鬧得天翻地覆,折損了無數英雄,豈會讓吾等前來北方?不過,我楚國俠士,前仆後繼,不把你們這群強盜剷除乾淨,決不罷休!”

“哈哈哈哈!”翼王大笑,“喂,姓郭的,你給這些楚國奸細寫的唸白還真慷慨激昂啊!”

郭罡搖搖頭,顯得頗為無奈。

“好嘛!”翼王笑道,“方才我還想,隨便給你扣個楚國奸細的頭銜,只怕難以讓大家信服。現在給你跑龍套的都出來了,咱們就把這出戏好好唱下去——走,咱們出去見顧長風,讓他親自審問。你們都死不認賬,那就全都當成楚國奸細斬首示眾。誰要是撐不住了,說自己是演戲的,嘿嘿,我看劉子飛的臉往哪兒擱!”邊說,邊拉著郭罡和那名刺客要出門去。

只是此刻,外面忽然傳來的騷亂的聲音。有人嚷嚷道:“失火了!快救火!”

石夢泉和翼王都是一驚。翼王踢開門,只見後院那邊紅光沖天,伴著滾滾濃煙。

“不好了!內親王!”

他驚呼之時,石夢泉已經在刺客胸口狠踏一腳,將其踩暈了,奪門而出。翼王也收緊了扼住刺客喉嚨的手,讓那人窒息昏睡。再要向郭罡下手的時候,卻聽到一陣忙亂的呼喊:“王爺?王爺?您在哪裡?”有幾個士兵穿過煙幕與夜色奔了過來。翼王唯有鬆開郭罡,用顫抖的聲音道:“刺客……有……有刺客……”

郭罡趁勢道:“你們怎麼才來?方才幸虧有石將軍,否則王爺已經遭了這幫楚國奸細的毒手。”

“外面發生了什麼事?”翼王問那些士兵。

“柴房和藥材庫起火了。”士兵們回答,“有刺客想對內親王不利。不過咱們的人緊緊護衛著內親王的房間,刺客應該進不去。惠民藥局的大夫們都去滅火,相信也無大礙。”

“混帳!”翼王罵道,“內親王萬金之軀,什麼叫‘相信無大礙’?要萬無一失才行!你們還不去保護她?她少一根汗毛,要你們都陪葬!”說著,自己率先往後院走。

“王爺,那邊亂得很。”士兵們阻攔,“還是留在……”話未說完,冷不防黑暗裡閃過一絲銀灰色的影子,“嗖”的一聲,飛鏢打穿了士兵的太陽穴。鮮血濺了翼王一身。

“刺客!快保護王爺!”倖存的士兵們呼喝著,將翼王推回房內。

“姓郭的,你這場戲還真是唱得賣力呀!”翼王礙於有“保護”他的士兵在場,不能對郭罡下手,只能惡狠狠盯著這個醜陋的小老頭兒,低聲咒罵。

“王爺從頭至尾都認定是我郭某人在演戲——但我何必要拿自己的性命來演戲呢?”郭罡嘆氣,“刺客若真是我派來的戲子,我豈不自己先找個安全的地方呆著?水火無情,刀劍無眼,我又不像王爺身懷武功,我找這麼些人來殺人放火,豈不是跟自己過不去嗎?”

翼王冷哼一聲,顯然並不相信。

“這些人只怕真的是楚國武林中人。”郭罡低聲道,“也許是聽到我們這裡成天說他們在江陽城興風作浪,所以將計就計。”

“你是要我相信天下竟還有這麼荒唐的事情?”翼王冷笑。

“王爺信不信都好。”郭罡道,“不過現在卻有更緊迫的事——這些刺客成不了氣候,應該很快就會全數被制服。這裡的三個人——”他輕輕用手指了指:“王爺若是不把他們滅口,只怕審問起來,就會洩露王爺神功蓋世的秘密了。”

此話不假。翼王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三名刺客,又看了看守在門口嚴陣以待的士兵:總要想個法子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才行。

郭罡見他沉吟,笑了笑:“容小人提示一句:世上最容易打發的,唯死人而已。”他俯身撿起此刻掉落的匕首,遞給翼王。

翼王眯起眼:“你可真是個純粹的混帳王八蛋!”不過接過匕首來,反手一擲。兩支利器魅影般飛出,幾乎無聲無息,刺中守門兩位士兵的後心。兩人還來不及反應出了什麼事,就倚著門板軟到下去。

“王爺果然好身手!”郭罡讚道。小跑上前,拔出兩名士兵的佩刀來,在三個刺客身上“唰唰唰”地一陣亂砍。接著又將五具屍體拖拽一番,佈置成好像經歷了一番殊死搏鬥的樣子。末了,搓著手笑道:“這兩名士兵為了保護王爺捨生忘死,朝廷該當善加撫卹。王爺您覺得呢?”

“你這個狡猾的混蛋!”翼王厭惡地挪開腳,不讓遍地汙血沾染,“你以為這樣我就不會殺你了?你越是諸多動作,我越是不能讓你留在這世上。你說的沒錯,世上最容易打發的,唯死人而已!”

“王爺何必如此固執?”郭罡搖頭,“內親王當初也很想殺我——其實我的每一個主公都曾經很想殺我,可是最終都沒有。往往是他們死了,我郭某人還活著。”

“這豈不愈加說明你該死嗎?”翼王冷笑,“不把你殺了,你的主公就毀在你的手上。”

“非也,非也!”郭罡道,“一件利器要拿在會家子的手中才能克敵制勝,要是拿在三腳貓的手裡,只怕不是割破了手,就是砸傷了腳。小人絕對是一件削鐵如泥的寶貝,王爺難道沒有信心能收服小人嗎?連內親王這樣眼裡容不下一粒沙子的人,都會接納小人,從而給樾國帶來了養老稅,票業司,武備學塾——王爺的胸襟氣度,竟然連內親王也不如?”

翼王知他使激將法,原可一笑了之。不過,心裡又忍不住想:這話倒也不錯,玉旈雲原來只曉得征討殺伐,都是因為遇到了這個人,才開始學到治國的方略。如果不是有票業司,那些欠戶部銀子的官員早就鬧翻天了。趙王謀反,也可能完全是另一個結局。

才心動,又立即警告自己:如此反覆小人,一旦收在身邊,後患無窮!於是冷笑道:“別淨往自己臉上貼金——我早就說得明白,我從不養謀士,也不需要謀士——更不要你這種朝三暮四的鼠輩。”

“是,小人知道。”郭罡笑道,“一個人的身邊充滿明爭暗鬥,父子猜忌,兄弟鬩牆,連母親都不知安的什麼心——至親之人尚不可相信,何況毫無血緣的外人?”

翼王怔了怔:郭罡這話正正戳到他的痛處。世上無一個可信之人。包括母親,包括弟兄。他素來只信自己,只依靠自己。於是尖聲冷笑:“你既然有此覺悟,就受死吧。”

郭罡不閃不避:“既然王爺非要殺我不可,我件事很好奇,不知王爺可否在我死前賜教?王爺從哪裡學來這樣一身好武功?”

“我自然是拜過幾位武林高手為師。”翼王回答。

“那王爺的師父們現在何方?”郭罡問,“王爺不怕他們洩露您的秘密嗎?”

“早就變成死人了。”翼王的眼神變得異乎尋常的陰騭,“我學成了他們的本事,還留著他們幹什麼?等著他們給我找麻煩嗎?”

“做的好!”郭罡拊掌,“人和人之間根本就不需要信任,只要互相利用就可以了。到了沒有利用價值的時候,就一拍兩散——王爺不覺得現在殺我郭某人太早了嗎?我方才還沒說完,除了養老稅、票業司、武備學塾,我還很擅長做無本生意。我印製了大批假的楚國戶部官票,拿到楚國境內去換白銀。楚國被鬧得人心惶惶,戶部官票變得和廢紙無異,他們的各項新法也不得不中止——甚至程亦風也是因此才被謫貶到攬江。楚國現在風雨飄搖,此番樾軍攻楚,最多一年的時間,就可以將楚國拿下。王爺要想讓天下歸心,再讓龍椅上的那個人把位子拱手讓出來,最好就是用這種兵不血刃的計策。而小人最擅長的便是此類勾當。”

翼王皺了皺眉頭:對於對假官票風波他略知一二,但並不曉得是樾人所為,更不知是出自郭罡的手筆,不得不欽佩其手段毒辣。但越是聰明狠辣的人,他就越是不放心——玉旈雲他尚可控制,這個郭罡,招了他入門下,只怕自己就要受他控制,若不招他,他退回玉旈雲的身邊,自己便要與他爭奪對玉旈雲的控制——無論如何,非殺不可!

於是一甩袖子:“夠了,本王沒工夫和你胡扯下去——受死吧!”說著,一掌超郭罡的面門拍了過去。

但說時遲那是快,他的手掌離郭罡不足一寸的時候,大門“砰”地被踢開了,羅滿出現在門口:“王爺可安好?”他身後跟著大隊士兵,劉子飛也在其中,正嚷嚷著:“大膽楚國奸細,不要放走一個!”

真是你方唱罷我登場啊!翼王暗罵,這糟老頭只怕方才就是在拖延時間而已!不小心著了他的道兒!此刻已無從挽回。他不得不收回手來,換上一副哭喪臉,同時兩腿打顫:“羅總兵,劉將軍,你們總算來了——本王差一點兒就遭了刺客的毒手!”

羅滿和劉子飛都曉得他的真面目,毫不為之所動。劉子飛只招招手,叫郭罡過去,噓寒問暖了一番。而羅滿則吩咐士兵“好生照顧王爺”,並收拾現場,自己則帶著餘人飛奔去後院看玉旈雲。

翼王又怎甘落後,大步追上去,邊跑邊哭嚎:“內親王!內親王!你怎樣了?咱們兩人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你可千萬要等我!”

到得後院,火已經被救熄了。地上橫七豎八十來具屍體,其中只有兩名是羅滿之前留在這裡做守衛的部下,另有一名是惠民藥局的藥童,其餘具是黑衣刺客。而又有七八名黑衣人被兵士制服,五花大綁捆做一團,口中還罵罵咧咧,不是辱罵樾國朝廷男盜女娼,就是詛咒玉旈雲最好不治身亡。翼王聽到了,順手抄起牆根的扁擔來對著他們劈頭蓋臉的一陣亂打:“膽敢詛咒內親王!我打死你!打死你!”

雖然這樣演著戲,他還是不忘用餘光掃了一眼全場,看石夢泉握著劍,站在玉旈雲的房前,劍鋒血染,他的身上也紅痕斑斑,不過後面的房門安然無損,燈光在窗紙上投下兩條影子——巋然不動的是烏曇,而前後忙碌的自然是端木槿了。看情形,玉旈雲至少還沒有死。他便松了口氣。

“顧大人,眼下是何情況?”羅滿詢問顧長風。

“方才這些人忽然闖來喊打喊殺。”顧長風和他夫人都還驚魂未定,“聽他們自稱,似乎是楚國人……”

“那還用問嗎?”劉子飛不待他說完,立刻介面,“在江陽胡作非為的,除了楚國那群不知死活的,還有什麼人?”

“呸!”黑衣人中的一個啐道,“江陽本是鄭國的都城,你們這群樾寇卻在此作威作福,有什麼資格說別人胡作非為!”

“鄭國?鄭國早就被我大樾國給滅了!”劉子飛冷笑,“這個江陽城,不過是我國東海蠻荒之地的一座小城罷了,我們大駕光臨這裡,應該是這裡的百姓祖上修來的福氣——你們楚國如此不識好歹,我非把你們踏平了不可。到時候,你們的京師涼城也會成為我們樾國一座普通的城池。哈哈哈哈!”

聽他此言,黑衣人中爆發出一陣謾罵,多是指責劉子飛狂妄自大,警告他楚國人才濟濟,誰若膽敢來犯,管叫有來無回,云云。不過劉子飛這時卻是越罵越起勁,叉腰大笑:“人才濟濟?你們不就有一個程亦風嗎?還是個以撤退見長的,如今做個縣令而已。其他那些——司馬非已經一隻腳踏進棺材啦� ��聽說他的獨生兒子還叫人給冤枉死了?嘿!我要是他,就不守平崖城了,趕緊回家娶上三五個妾室,再生個兒子是正經!冷千山、向垂楊、董鵬梟,個個都是草包。人才在哪裡?難道是諸位嗎?”

羅滿沒心思浪費口舌,皺眉搖了搖頭,就快步走到石夢泉的身邊,詢問他有否受傷,繼而低聲問:“石將軍,你看這些真的是楚國的刺客嗎?還是劉子飛……和翼王爺……”

石夢泉哪裡知道?看了一眼郭罡,其人神色詭異,但分明是在微笑,彷彿是說:你管他真假呢?楚國刺客前來行刺,劉子飛、羅滿、顧長風、翼王——所有該在場的人全都在場,這不是皆大歡喜的結局嗎?劉子飛終於當著大家的面抓到“楚奸”,不再怕別人說他無中生有,自此可以放膽攻打楚國——他不會再打玉旈雲的主意,也不會逼迫你與他合作,你亦不必向羅滿、顧長風撒謊掩飾——你還在考慮什麼呢?

石夢泉就這樣呆呆的,深感自己再次掉進了郭罡的陷阱裡。可是卻完全沒有其他的出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心一橫。“我想,是楚國刺客吧……”他不敢直視羅滿,回頭望著窗紙上端木槿和烏曇的身影,“幸虧內親王沒事……幸虧……”

也就在他這樣喃喃自語的時候,窗紙上端木槿的身影直起了要,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朝門邊走過來了,出聲問:“外面什麼事情?”

“有刺客,不過已經拿下了。”石夢泉回答,“內親王……內親王怎樣?”

“已經沒事了。”端木槿回答。再片刻,開門走了出來。她的白罩衫上大片大片的血汙,然而在這倒斃了數人的院落裡也不顯得怎樣的不協調:“她裹傷的繃帶沾染了‘到手香’的毒——這種草藥本來可以消腫,但是如果遇到傷口,就會讓傷口潰爛……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繃帶會……”

“那還用問!”翼王顯得暴跳如雷,“一定是這群楚國的混蛋做的!他們殺人放火無惡不作!”說著,又舉起扁擔來一陣亂打。

“不錯!”沒想到那些黑衣人中還當真有人出聲承認,“就是爺爺們做的,怎樣?女強盜玉旈雲死有餘辜!而你端木槿——你老子雖然貪圖名利,搞得楚國武林烏煙瘴氣,但他至少沒有通敵叛國。你身為楚人,卻在樾國替強盜醫病,這是什麼道理?你不知道這些人處心積慮要侵略我國?你今天醫好他們中的一個,明天就會有千萬楚人死在那個人的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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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槿打了個寒噤,藉著跳躍的火光尋找那發話之人——是個三十來歲的漢子,迎著她的目光冷笑道:“你老子覺得家醜不能外揚,沒把你離開神農山莊的事情說出去。不過,嘿嘿,其實有不少人都曉得,你是看上了鄭國百草門的那個林樞,就追著他過河來了。林樞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鄭國為樾寇所滅,他卻跑去宮裡當御醫。你與他可謂臭氣相投了!難怪你把家鄉父老的死活都拋諸腦後!”

“住口!”羅滿斷喝,“楚國奸賊,行刺不成,還要在這裡口出狂言——還不把他們的嘴都堵上,押回總兵府去,嚴加審問?”

“是!”士兵得令而動。劉子飛生怕自己不出手就淪為被動,也趕忙派幾個人協助押送,又囑咐說,一定要好生聽這班人交代,看“程亦風、冷千山還派了多少這樣的細作在江陽”。

羅滿不與他計較,只低聲安慰面色青白的端木槿:“不必和他們一般見識,他們胡言亂語。你在惠民藥局救死扶傷,江陽百姓有目共睹。”

“不,”端木槿搖搖頭,“他說的沒錯,我是楚人,卻在樾國行醫——你方才也喝斥他們是‘楚國奸賊’……”

羅滿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連忙道歉:“我只是罵刺客,無心冒犯姑娘……”

“無心才是真心。”端木槿幽幽道,“你們……要攻打楚國了吧?”

“我們……”羅滿不能否認。

“楚人是自取滅亡!”劉子飛冷笑,“端木姑娘,我看你如今也是有家歸不得,索性就斷了念想吧!你做了樾國人,以後誰再罵‘楚國奸賊’都和你無關。”

端木槿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只當沒聽見這番話,又扭頭看看張口結舌的羅滿,嘆了口氣:“我還要去給內親王擦洗擦洗,換身衣服……只是跟你們說一聲,她的性命已無大礙,如此而已。”一轉身,又推門進屋去了。

“端木……”羅滿想要喚她,可是深知此刻便是喚住他,也無濟於事——不僅此刻,下一刻、明天、後天——以後的每一天,他都無法解開這個困局:她是楚人,而他是樾人,兩國一戰在所難免——雖然這一戰本來毫無必要,但是卻有許多人盼望著,算計著,非要打這一仗不可。他只能服從。因為他不僅是樾人,還是軍人。他握拳,平生第一次痛恨自己的身份。

“咦,這是什麼意思?不讓我見內親王嗎?”翼王湊了上來,在門口晃來晃去。

石夢泉也與他一樣心焦,只想快些見到玉旈雲。無奈,即使從門縫裡也看不清房內的情形。

劉子飛才懶得管玉旈雲的死活,看著兵士們收拾著院內的屍體,心情大好,道:“顧大人、羅總兵,皇上派我來,要從楚國奸細手中把內親王救回來。如今內親王雖然是回來了,但是卻身負重傷,楚國奸細還賊心不死,又企圖加害,此仇不報,我樾國國威何存?待我明天修書一封,讓冷千山給咱們一個交代——若是他肯磕頭認錯,咱們就讓楚人賠償黃金三百萬兩,再把攬江、鎮海都割讓給咱們,此事便了結——若是他們不依,這一仗,非打不可!”

冷千山如何肯磕頭認錯?三百萬兩黃金也還罷了,攬江、鎮海怎麼可能割讓?這是哪裡是寫信去讓人家解釋?分明就是下戰書!

羅滿表情木然,不置可否。顧長風則冷哼一聲:“皇上為爾輩奸臣矇蔽,才會有此勞民傷財之舉!雖然聖旨已下,但顧某還是要誓死勸諫!”

“哈哈,請便!”劉子飛笑道,“只怕顧大人的摺子送到京城的時候,我已將攬江、鎮海攻下——這次我要沿著楚國的東海岸慢慢深入內陸,用蠶食之法,把這不識好歹的國家一舉拿下!來——郭先生,這裡的事情就交給羅總兵善後,咱們回去給冷千山寫信。”

“遵命。”郭罡回答,又道:“小人還有句話要和石將軍說,請將軍少待。”也不等劉子飛答應,就徑自走到石夢泉身邊,小聲道:“我知道將軍怎麼看我,這不打緊。請將軍一會兒去到先前那間房裡,務必把參湯給倒了。”

什麼意思?石夢泉莫名其妙。但郭罡已經和劉子飛走出院子去了。

“劉將軍窮兵黷武,不擇手段!”顧長風看著劉子飛一行的行背影,心中憤憤難平,“他在江陽的所作所為,我一定要向皇上舉報!”

羅滿嘆氣:“但我們也只是懷疑,沒有證據,如何舉報?隨時被他反咬一口。”他說著,看了看翼王——總不能指望這個裝瘋賣傻的奸險之輩出來指證劉子飛吧?按照烏曇所交代的,翼王才是真正幕後的黑手!

“石將軍,你怎麼看?”顧長風問。

但石夢泉只是呆呆看著玉旈雲的房門,完全沒有聽見。

顧長風和羅滿同時嘆了一口氣:看來在玉旈雲康復之前,石夢泉沒有一點兒旁心思來考慮別的事情。玉、石情誼深厚至斯,當意氣風發之時,相輔相成,所向披靡,而一旦其中一個倒下,另一個也無法獨力支援——這在他們二人來說,是福還是禍?

外人如何猜得透?羅、顧二人也就不去多想,只安慰道:“石將軍不必太擔心,端木姑娘方才不是說了麼?內親王已經無甚大礙。假以時日,多加修養,必會恢復健康。”

“什麼叫不用擔心?”石夢泉未回答,反而翼王開了口,很不耐煩,“你們倒試試被人在肚子上切個口子——上面還被楚人下了毒!我之前在裡面看到,嚇得到現在腿還發軟呢!你們說得倒輕巧——還說多加休養——你們不知道她要靜養嗎?卻在這裡吵吵——你們要商量舉報劉子飛也好,攻打楚國也罷,麻煩另找個地方,別在這兒打擾內親王!”

兩人怔了怔,雖厭惡翼王的態度,但還是退開數步。

然此時,卻聽一人斥道:“我看這裡最吵的人就是你!還不給老子閉嘴?不怕老子打得你滿地找牙?”是烏曇推門走出來了。

“烏大俠,內親王她……”石夢泉立刻迎上去。

“沒事了。”烏曇道,“傷口洗乾淨又包紮好了。端木姑娘給她喂了藥,換了衣服,睡著了。”

“那……那就好……”石夢泉喃喃,“多謝烏大俠。”

“你不用謝我。”烏曇道,“謝你自己……我幾次以為她會撐不過來了,不過她……嗯,你去看看她吧,我想她雖然睡著了,也會……也會很高興的。”

“我……我可以進去看她?”石夢泉不知是太欣喜還是太吃驚。

“門口有燒酒,你淋溼了身子再進去。”烏曇替他把門開啟一條小縫。

“本王也要去見內親王!”翼王立刻躥了過來。

“你不準去!”烏曇一把揪住他的後領,輕而易舉,好像提著一隻小雞似的。

“為什麼?”翼王惱火——他幾乎可以把所有人玩弄於股掌之間,唯有烏曇,他敵不過。

“不為什麼?”烏曇咧嘴一笑,“只為老子不準你進去,怎樣?”

“我是她的未婚夫,是當今皇上的親弟弟!”翼王不敢武力反抗,只能遞眼色讓羅滿和顧長風干涉。豈料這二人都假裝看不見。

“那又如何?老子不是樾國人,不歸你們的皇帝管。老子不準你進去,你就不能進去!”烏曇一甩手,把翼王像扛麻袋似的甩在肩上,邁開大步朝前院走:“來,你要嚷嚷也可以,別在這裡吵到病人,到前面去喊破嗓子好了!”

前院那邊也打掃停當了,大夫們恢復看診,一片忙碌,唯有之前翼王調息休憩的那間房是沒人的。烏曇就走了進去,將翼王往地上一丟,自己大咧咧找張椅子坐下,道:“來,罵吧,嚷嚷吧!你這人渣敗類,根本就不配做劉姑娘……內親王的未婚夫!”

翼王這一跤摔得七葷八素,不由火冒三丈:“你這個海盜,拐走了人家的未婚妻,鬧出多少麻煩?我還沒跟你算賬呢,你倒又來無理取鬧!”

“我便是要無理取鬧,你奈我何?”烏曇把腳翹在茶几上,“這位內親王是跟我一起在海上出生入死的夥伴,我絕不讓她落在你這種敗類的手上。”

“哈,你控制得了麼?”翼王道,“我和她蒙皇上賜婚,約定滅亡楚國之時,就是我們成婚之日。南征的號角就要吹響了——你阻止不了——再說,這到底關你什麼事?咱們的交易已經告吹,你快快回到你的海島上去,繼續做你殺人越貨的勾當吧。”

烏曇大笑:“我不需要阻止,我殺了你就行——當日在畫舫上,我就該殺了你。”

翼王一駭:對方是個無法無天的盜匪,方才已敢當眾對自己出手,此刻說不定真的會殺了自己——憑這個人的本事,就算是進宮去行刺皇帝,也能全身而退。他不會當真要動手吧?不由退了兩步。

烏曇哈哈大笑:“你放心,我沒那麼無聊——殺了你,我固然可以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卻要牽連到許多無辜的人,所以你不把我逼急了,我才懶得殺你——但你不許再去找劉姑娘——找內親王的麻煩——你要是讓她有一點點不順心,我立刻擰斷你的脖子!”

真晦氣!翼王心中惱怒:玉旈雲有恁大的本事,身邊已有一個忠心耿耿的石夢泉,才一轉眼的功夫,又把這個自己怎麼都收服不了的烏老大變得對她死心塌地。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烏曇看到翼王既害怕又惱火的神氣,感到萬分好笑。他為了玉旈雲傷病,已經一個多月沒輕鬆過了,此刻忍不住為自己偷得片刻悠閒。且他的身子也很疲憊了,口乾舌燥。見茶几上有翼王尚未動過的參湯,就端起來喝了一口。

豈料,一口下肚,立刻覺得情形不對——腹中好像火燒一般劇痛起來。有毒!他趕忙摳喉催吐。不過已太遲了。那□□發作得迅速,讓他眼前發黑。

“你……怎麼了?”翼王先有些奇怪,但見烏曇眉頭緊皺,連連封住自己心臟附近幾個大穴,才恍然明白了過來:“參湯……有毒?”

這是郭罡送來的參湯……郭罡不斷地請翼王喝參湯……原來不是為了討好他,而是想毒死他?想到這一層,翼王背後溼溼粘粘,全是冷汗:“好你個郭罡!好你個狡猾狠毒的傢伙!我不宰了你,還能有安穩覺睡麼!”

後怕,又惱火。然而看到正調息逼毒的烏曇,心中忽然又有一陣狂喜——不是可以趁機將這個人除掉了嗎?免得玉旈雲得其相助,從此飛出自己的手掌心去!

忍不住大笑起來:“烏老大,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風水輪流轉——你想阻止我和內親王的好事,嘿嘿,我只有請你上黃泉路了!”說著,抬掌朝烏曇的頂門擊去。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最近忙瘋了……

大家放心,我不會棄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