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 蘇閒過的非常難受。
不只是他, 一號所和糾察隊所有人都連天加班,連回家的時間都沒有。
其實忙碌不算什麼,可如果都忙成狗了, 還一無所獲,那就讓人鬱悶了。
首先是任副局行蹤的問題, 他派出去的人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總之最後是治管局的局長親自派了人向他傳話, 說他能證明任副局的行蹤問題——案發的前三天, 任副局都和他老人家一起鎮守在邊界線,他能作證,他一分鐘也沒有離開過。
局長都親自作證了, 蘇閒自然是無話可說, 不僅如此,還抽了個空親自上門向任副局道歉, 好在後者沒跟他計較, 態度一如既往的和藹,讓他好好查案,要是缺了什麼,再來向他要。
“任局,您這話, 我可記在心裡了。回頭我來求您的時候,您可別不認啊!”蘇閒嬉皮笑臉地回了一句,任副局笑罵:“混小子!知不知道什麼叫場面話?!”
蘇閒笑笑, 行了個禮打算告辭的時候,卻又聽到他開口了:“我知道你心裡還有根刺,我把話說開了吧,任傑那小子去了訓練營,如果沒有意外,這段時間應該都在營裡。你隨時可以去查,不用有什麼顧慮。”
任副局有個繼承他異能的兒子這件事,蘇閒是再清楚不過的,既然任副局的嫌疑排除了,那擁有同樣異能的任傑在他這裡順理成章地成為了重點嫌疑人。
他還在遲疑著怎麼跟任副局知會一聲,沒想到他自己先深明大義地提了。
蘇閒既被他說中心事,也就坦然地承認了:“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任副局點點頭,他又連忙加了一句:“要是這事跟任傑沒關係,您放心,我絕對不會冤枉他的。”
任副局目光一凝,隨後又笑起來:“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他目送著那個年輕人走出辦公室,笑意漸漸隱去。
如果不是任傑幹的,絕不會冤枉他;可一旦跟他有關,也絕對不會放過他。
這小子,話裡有話呢。
從總部離開之後,他又犯了難,不知道是先去一趟訓練營把任傑的問題解決掉還是先返回繼續投入到無窮無盡的問訊工程裡。
他沉吟片刻,考慮到這大白天的,訓練營應該正訓的熱火朝天,他這麼不打招呼不請自去,怕是會惹惱那幫子頭腦簡單肌肉發達的傢伙。
算了,還是晚上再去吧。
他做了決定之後,便立刻調轉車頭往一號所的方向開去。
只不過“訓練營”這三個字在他腦海裡過了好幾遍,他自然也不免多想了一些關於那邊的事,進而聯想到某人。
一段時間不見,不知道他適應的怎麼樣了?也不知道……是否長進了一些?
其實在找到鄒慧笙屍塊之初,他就考慮過讓他幫忙,卻被張既白打消了念頭。
“這肉片都快燙熟了,已經發生了質變,就算是他的觸知力,我看也未必能發生作用。”張既白面對著一堆零碎的肉片,不住地搖頭,“就好像你讓他去吃一塊煮熟的豬肉,你覺得他還能判斷的出那頭豬生前的花色和體重嗎?”
蘇閒沉默了一會兒:“我承認你說的有道理。可你這個比喻,怪噁心的。”
張醫生不以為意,他脫下手套,扶了下鏡框:“說起來,關於兇手處理屍塊的方式,我們一開始都認為是為了處理血跡的同時,儘可能地消除屍體上可能存在的線索。”
蘇閒眉梢微揚:“除此之外,你認為還有別的目的?”
“其實脫離不了消除線索的大範圍。只是,”張既白頓了一下,“剛剛和你聊了之後,我忽然有了個新想法……兇手想要消除的線索,也許不僅僅是我們的眼睛能看到的、附著在屍體表面的那部分呢?”
蘇閒心念急轉,立時明白了他的意思,登時大驚失色:“你的意思是下手的人……還防著諸如鍾那樣的異能?”
張既白聳聳肩:“就是個猜測,沒有真憑實據。”
蘇閒沒有說話,這種事根本沒辦法找證據,但他覺得張既白的推測不無道理。
而據他所知,這類能夠抓取亡者記憶的能力,除了鍾之外,別無二人。
至少治管局裡登記在冊的異能者裡沒有。
可那樣一來,就出現了一個很恐怖的可能性——兇手說不定認識鍾雲從。
一旦這個猜想被證實,那就不僅僅是認識……說不定還頗為瞭解他。
不過也恰恰難於此處,在抓住兇手之前,蘇閒想不到還有別的方法能證明這個猜想。
回到一號所之後,他做的頭一件事便是詢問下屬:“鄒慧笙的頭顱和內臟有下落了嗎?”
眾人面面相覷,苦著一張臉不約而同地搖頭:“暫時還沒有。”
蘇閒將嘴唇抿成了一條冷峻的直線,對於下屬的回覆他本不該失望,卻仍是感到了失望。
這就是讓他難受的第二件事。
他們這些人,一刻也不敢放鬆,廢寢忘食通宵達旦地投入到審訊工程裡,是的,已經不只是一項工作了。因為涉及的範圍之廣,人數之多,完全就是一項大工程。
拋屍點周邊的居民,廚師屠夫醫生這三類從業者,以及從他們口中供述出有嫌疑的人,這數以千計的人,都是他們的排查物件。
目前為止,他們調查過的、確定排除嫌疑的,還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這個城市裡潛藏的未知因素,實在是多不勝數。
“對了頭兒,任副局那邊怎麼樣?您不是說兇手很可能就是用控制時間的異能帶走了鄒慧笙嗎?”
他正要回話,卻沒想到“兇手”這兩個字彷彿掉進沸油之中的水滴一般,讓原本沉寂的空氣炸了鍋。
“是誰!”鄒慧笙的母親驀地從門外衝了進來,紅著眼睛抓住蘇閒的胳膊,“兇手是誰?!”
蘇閒竟然被她扯著胳膊,字斟句酌地想安慰死難者的家屬幾句,可最後卻發現自己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頹然搖頭:“我們還沒找到。”
鄒母的反應很激烈,比起見到鄒慧笙屍體那時候有過之而不及,她的尖銳的嗓子幾乎掀翻屋頂,往日對異能者的畏懼也在痛失愛女的悲慟下消失的無影無蹤。
“你答應過我的!答應過我的!”她披頭散髮,面容枯槁,乾枯的眼眶熬得通紅,卻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只是直勾勾地盯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你答應過我,要替我女兒討回公道的!”
她丈夫連忙追上來,試圖阻止妻子的過激之舉,卻完全拉不動情緒失控的鄒母。
其他的治安官都皺起了眉,蘇閒避開她的視線,艱難地出聲:“我會的……但需要一點時間……”
就在他以為鄒母會這樣不依不饒地繼續糾纏下去的時候,後者卻毫無預兆地停止了吵鬧,甚至鬆開了他,她倏地平靜了下來,尾音卻依舊帶著些許顫抖:“好,我給你時間……但別太久。”
這種平靜是暴風雨的前奏,蘇閒知道,自己要是不能給這個可憐的女人一個人交代,她會崩潰的更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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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無法承諾更多,只能盡力而為。
“正好,夫人,”他把人送回接待室,並且邀請對方在沙發上坐下,“我有個情況要告訴您。”
鄒母凌亂髮絲下的渾濁的眼珠動了一下:“什麼?”
“據我的調查,您的女兒那天並不是在回家路上失蹤的……事實上,她還沒能踏上回家的路。”
鄒母疑惑不解地看著他。
“她去了雲飛路,因為要買一些筆記本。”蘇閒解釋道,“她還……”還帶上了一個同學。
最後那半句話他遲疑了片刻,最終選擇吞了回去,孫雅莉固然可惡,可他不能保證這位悲痛欲絕的母親在得知孫雅莉的所作所為之後會做出什麼事。
鄒母急急追問道:“她還怎麼樣?”
“我的意思是,她是在雲飛路上被人帶走的。目前基本可以確定,對方是一位異能者。”
鄒慧笙的母親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她女兒身上,要的只是結果而非過程,在聽到“異能者”三個字的時候,她滿是死皮的嘴唇哆嗦了起來:“為什麼……我閨女只是個孩子啊……”
“現在還不知道。”蘇閒無法回應尚未確認的事情,於是他用一個問題替代了另一個問題,“說起來,慧笙她總是到雲飛路那家文具店買東西嗎?”
“什麼?”鄒母詫異地反問,“慧笙她幾乎沒有自己買過文具,都是我給買好的,連家附近的文具店都沒去過幾次,怎麼會到大老遠的雲飛路去?她身體不好,我心疼她,總想幫她把什麼事情都做好,她爸老因為這個說我太慣著她了……”
傷心欲絕的母親又情不自禁地陷入到了對往日美好的追憶之中,蘇閒卻被她的答案所震驚——如果鄒慧笙平時根本沒有到那家文具店買東西的習慣,那那天為什麼會突發奇想跑到雲飛路去買筆記本?
筆記本……
他耳邊突兀地回響起孫雅莉那句話:“她說放學之後要去買些筆記本,讓我幫忙一起拿。”
筆記本而已,為什麼要讓同學幫著一起拿?
除非——數量不少,她一個人拿不動。
可她為什麼會需要這麼多筆記本?
初三四班那個男孩驕傲地揚著一個紅色封皮的筆記本的畫面霎時在他眼前浮起。
是獎品。
鄒慧笙打算去買的那些數量不菲的筆記本,是運動會優勝者的獎品。
所以,是誰讓她去買的這些獎品呢?
他霍然起身,轉身就往外跑去。
“不好意思夫人,突然有點急事!您先回去吧!”他對茫然無措的鄒母丟下這句話之後又叫上了一名治安官:“開車,我們立即趕回青山中學!”
他們以最短的時間回到了青山中學,李校長對於治管局的人去而復返的事顯然很意外,不過等他屁滾尿流地從校長辦公室下到一樓之後,發現那位蘇治安官和他的下屬早就不見人影了。
初三四班。
“獎品?”少年對於再次見到蘇閒感到很興奮,可他的問題卻讓他有些困惑,他撓了撓頭,“是班主任發的呀,在運動會取得了名次的人,都有一份。”
“都是筆記本?”
“對!”
蘇閒深吸一口氣,隨後問到:“林雪老師呢?”
“她走了。”男孩的回答讓蘇閒呼吸一滯,而更令他悚然一驚的是,他接下來這句話。
“孫雅莉這兩天一直哭哭啼啼的,也不知道為什麼,剛才下課後,林老師看她不舒服,就說送她回家去休息。”
“……她帶著她離開了?”
“對啊,就你們剛到的時候。”
蘇閒倒吸一口冷氣,到底還是晚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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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羽,你趕緊去通知糾察隊,讓他們派人搜尋林雪和孫雅莉的下落!至於小張,待會兒跟我走一趟。”蘇閒語速飛快地分派任務,又回過頭盯著堪堪趕來氣還沒喘平的李校長,“李校長,又要勞煩您一次了,我想知道林雪的住址。”
治管局的人去而復返為的竟然是本校的一名老師,甚至那位女教師還有綁架了一名女生之嫌,李校長汗如雨下,一面擦汗一面連連點頭:“哎,我這就讓人去找!”
不多時,檔案室的人就翻出了林雪入職時登記的資料,蘇閒直接從對方手裡抽走了登記簿,撕下了那一頁,轉身就走:“走!”
職工檔案上記錄的地址是灑金街的某樓某棟,在趕去的途中,開車的小張忽然嘀咕了一句:“頭兒,說起來,這灑金街不就在雲飛路隔壁嗎?”
“哦?”蘇閒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離的很近嗎?”
“近!灑金街我以前出勤的時候去過,離雲飛路沒幾步路。兩條街挨著的。”
“原來是這樣……”蘇閒深深地嘆了口氣,“自從知道鄒慧笙是在雲飛路被人擄走之後,我就一直在琢磨一個問題——孫雅莉交待過,那時候正是放學不久,我特意問過李校長,他告訴我青山中學放學的時間固定在傍晚五點。這麼一來,推算一下時間,兩個女孩到雲飛路的時候,也就五點多一點,天並沒有完全暗下來。”
“所以我就不明白了,就算那家夥能控制時間,但我跟任局打聽過了,這種異能不可能維持太長時間,帶著一個少女離開卻沒有引起他人注意,絕非易事。”蘇閒的目光掠過窗外急速變換的景象,“而我們派去雲飛路打探的人沒有找到目擊者,再加上,雲飛路狹窄/逼仄,車輛一類的交通工具開不進去……所以我就更疑惑了,劫持者究竟是怎麼在最短的時間內掩人耳目,把鄒慧笙給弄走的。不過,現在倒是有了點頭緒了。”
小張茫然地問道:“啥頭緒?”
“林雪的住處離雲飛路極近,劫持者一定是把鄒慧笙藏到林雪家裡去了。”蘇閒目沉如水,“這個林雪,一定有問題。”
小張聽的頭皮發麻:“這麼說,兇手就是那個林雪老師?好歹也是她的學生,她真下得了手啊……”
“綁人的肯定不是她,殺人的未必是她,但她至少是個幫兇。”
小張被他繞糊塗了:“您怎麼知道不是她綁的?”
蘇閒白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傻?那會兒她跟四班的學生們一起參加運動會呢,人證不要太多。”
小張垂頭喪氣:“這麼說,還不止一個人要抓啊?”
蘇閒亦是搖頭:“現在能抓的物件也就林雪一個,結果還讓她先一步溜走了……如果不抓到她的話,剩下的犯人就更難找了。”
一句話剛說完,汽車就驀地停了下來,蘇閒往前看了一眼,發現前頭是個小巷子,車開進去有點勉強,果然小張解釋道:“灑金街就在前頭,跟雲飛一樣,都是老街,路窄,咱們只能走進去了。”
於是下了車,步行走到灑金街,蘇閒大多數時間都在西城執勤,還是第一次到這裡來。沿路走過,發現這裡是典型的老城區的老街道,房屋都已年久失修,看起來棟棟都是危房;路面坑坑窪窪,破損不堪,汙水橫流;更糟糕的是,生活垃圾扔的到處都是,令人作嘔的異味無處不在。而那些堆積如山的垃圾,還引來了一大群骨瘦如柴的流浪狗,它們置身於垃圾堆中,努力地尋找食物,在發現街上來了陌生人之後,也有兩條不安地衝他們吠了起來。
小張不耐煩地驅走了髒兮兮的狗之後,見蘇閒皺著眉的模樣,便解說了起來:“這灑金街髒亂差慣了,好多年前就這樣了。這裡住的一般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什麼地痞流氓小偷強盜都往這兒鑽……就是一垃圾場。”
蘇閒嘆氣:“你怎麼不早說?早知道來這種地方的話,咱們就該把制服給換了。”
小張進治管局還不滿一年,還是只菜鳥,被蘇閒這麼一問,頓時就成啞炮了。
“算了,現在也來不及了,直接進去吧。”
他們一走進去,果然引來大量的矚目,或明或暗的視線驚疑不定地落在他們身上,蘇閒能察覺到那些目光裡潛藏著的敵意與忌憚,但並沒有理會。
他今天不是為這些烏合之眾來的,只要這幫人夠安分,他也不想生事。
何況,治管局的人一般不怎麼和普通人打交道,他們的對手通常是異種和別的異能者。
說白了,以他的本事,去應付這些傢伙,有些太欺負人了。
看起來,這些底層的不良人員也有幾分眼力見,大概是治管局的制服與異能者雙重掣肘,讓他們有了顧忌,因而,那不甚友好的目光伴隨了他們一路,卻始終沒有人敢站出來攔路,甚至有些在路面上遊蕩的人,自動的退避三舍。
小張雖身懷異能,但並不以攻擊性見長,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比這些普通人也強不到哪裡去,也被這行監坐守的陣勢震得臉略微發白。
蘇閒看不過他那慫樣:“我說,你也不是第一次來了,至於嚇成這樣嗎?”
小張悄悄地往他身邊貼近了一點:“我上次進來的時候可是一大幫人,那些傢伙跟縮頭烏龜似的全都躲起來了,我就沒看見幾個人,哪像今天……”
蘇閒勾了勾唇角:“怎麼著,你還擔心我護不住你啊?”
小菜鳥趕緊賠笑:“哪能呢?只是我聽到了很多議論聲啊……都不太友好。”
蘇閒的餘光掃過去,三三兩兩的人湊在一起,一邊拿眼睛瞟著這裡,一邊交頭接耳,不過聲音壓得很低也很細碎,他是聽不清的。
不過這對小張來說簡直是易如反掌。
“別理他們,我們走我們的。”
小張應了一聲,又偷瞄了幾眼那些渾身上下都是刀疤與刺青的傢伙,忍不住嘀咕:“那個林雪果然很可疑吧,要不她一個女老師,怎麼會住在這麼烏煙瘴氣的地方?”
“她一個單身女人,敢住在這種牛鬼蛇神聚集的地方還沒出事,”蘇閒笑了笑,那笑容裡帶了幾分嘲諷之意,“說明很有幾分本事。”
小張咋舌:“這倒也是。”
蘇閒的心卻在緩緩下沉,他有了更糟糕的揣測——那個看起來弱質纖纖的女人,會不會也是名異能者?
這塊地兒想來真的是很多年沒人管過了,違章搭建、私拉電線的情況非常嚴重,他們頭頂上懸掛著的電線如同一張混亂不堪的大網,而那些亂搭亂建的屋子閣樓讓原本規劃整齊的住宅樓變成了一個個生著“腫瘤”的畸形怪物。
而原本就不夠寬闊的路面因為這些障礙物變得愈發逼仄。
“七棟……啊到了!”一棟棟樓比對過去,他們終於到達了目的地,這是一幢六層樓高的矮樓,外牆斑駁,裡頭也是黑黢黢的。
“走吧。”蘇閒說話的時候,順手從腳邊的垃圾堆裡撿起了一段生鏽的鐵絲,而後兩個人便一起走進了七棟。
樓梯間很暗,但並不妨礙蘇閒爬樓梯的速度,小張費勁地跟著,一張圓臉憋得通紅。
“405室,是這間吧?”蘇閒站在掉了漆的門前,招手示意小張走過來,“聽一下,裡頭有沒有什麼動靜。”
小張明白他的意思,立馬把耳朵貼在了門上,閉目傾聽片刻,他衝蘇閒搖搖頭:“除了水龍頭滴水的聲音,裡頭什麼動靜都沒有。”他頓了一下,特意加上了一句:“沒有呼吸聲,沒有人。”
異乎尋常的聽覺就是小張的異能,耳聽八方,無所不聞,說的就是他了。
蘇閒讚許地拍了下他的肩:“幹得好。”旋即拿著那根鐵絲,戳進了鑰匙孔裡,也不知道他怎麼做到的,擺弄了幾下,就聽到微不可聞的“咔噠”一聲,門應聲而開。
小張瞠目結舌:“頭兒,您這手開門的絕技怕是比住在這裡的小偷還利索……您入行前不會當過賊吧?”
蘇閒淡淡一笑:“都是生活所迫啊。”
說完他便推門走了進去,小張只當是句玩笑話,也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
林雪百分之九十九不會回她的住處,回了的話基本就等於自投羅網,對方又不是個傻子,他也沒抱這種守株待兔的期望。
他之所以要來這一趟,是想確認一件事。
林雪的屋子並不大,三十平米大小的空間包含了廚房臥室及衛生間,他很快把每個地方都轉了一遍,最後他停在狹小的衛生間裡,環視著四周:“在這裡殺人分屍,是不是不太方便?”
小張只覺得這小破屋子轉個身都困難,於是斷然搖頭:“何止是不太方便,簡直是相當不方便!”
“但也不能就此排除這裡是第一現場的嫌疑,對吧?”他說著從白瓷地磚上捻起了兩根長長的頭髮,“林雪可是短髮。”
小張沒見過林雪,可他見過鄒慧笙的照片,他驚呼起來:“死者可是一頭長髮!這肯定是鄒慧笙的!”
而後他恐慌地往外蹦:“臥槽這裡還真可能是兇殺現場啊!”
蘇閒無奈地瞅了他一眼:“只是發現頭髮,還是疑似……又不是發現了她屍體的碎片,你慌個什麼勁兒啊?這最多說明,鄒慧笙在這裡待過……或許是林雪和她的同夥把人關在了這裡。”
“那要怎麼確認這裡是不是殺人現場?”
蘇閒半開玩笑地說道:“你可以聞聞有沒有血腥味之類的。”
小張撓著頭苦笑起來:“您可別為難我了,我又不是屬狗的……說起來,您要來勘探現場,應該帶另一位來吧?”
“那女人淹死在自己嘔吐物裡了。”蘇閒聳聳肩,“至於你,所裡根本也沒幾個人,我是看到誰就抓誰。”
小張灰頭土臉的:“原來是這樣……”
蘇閒笑了笑,從大衣的口袋裡掏出了一個小瓶子:“雖然貴賓犬沒來,不過我臨走之前跟張醫生要來了這玩意兒。他就愛擺弄這些東西。”
小張瞪圓了眼睛:“這是……”
“檢測血液痕跡的試劑。”說話間,蘇閒已經拉上窗簾,室內一下子暗了下來,他來回走動,往臥室的各個角落裡噴了好幾下,包括林雪的床。
他的下屬怯生生地往他身邊湊:“好黑啊,有點怕……”
蘇閒置若罔聞,他在認認真真地觀察著試劑的反應,他耐心地等待了一會兒,但試劑並沒有發光。
“臥室裡沒有血跡。”他乾脆利落地出了臥室,往廚房走去,而結果是一樣的。
這一回,小張率先走進了衛生間,他興致勃勃地從蘇閒那裡要來了噴霧瓶:“頭兒,讓我試試吧?”
蘇閒沒有異議,把試劑遞給了他,還幫忙拉上了浴室的窗簾。
小張噴了幾下之後,忐忑不安地等著結果,始料未及的是,那些試劑居然真的發光了!
“這裡果然是……”他一聲恐懼的尖叫才冒了個頭就被蘇閒打斷了:“好了別大驚小怪的,這種實際不止對血液有反應,碰到排洩物的時候也會有。你仔細觀察,”他指著便池:“發光的範圍只侷限於便池,而且範圍很小……要是這裡真是第一現場,殺人分屍,怎麼可能只有這麼點血跡?”
他說完拉開了窗簾,光明重現,他的下屬尷尬地揉著鼻頭:“呃……那可能是對方上完廁所忘記衝了。”
“大概吧。”蘇閒有些失望,他把瓶子放回口袋,“看來這裡只是個‘中轉站’,不是殺人現場。”
雖說這裡不是第一現場,但並不意味著她的殺人嫌疑排除。
臨走之前,他心念微動,又回到林雪的臥室搜尋了一番,小張也幫著翻箱倒櫃,最後在一個抽屜裡找到了一張照片。
“頭兒!”小張獻寶似的遞過照片,“您看看,這照片上的女人是不是那個叫林雪的?說不定是很重要的線索呢!”
蘇閒接過一看,一時間有些無語,那分明是兩個小孩的合照——照片上的女孩輪廓五官裡倒是有幾分林雪的影子,結合照片的陳舊的程度,應該是她少年時期。
而她身邊站著的是個少年,矮小瘦弱,半低著頭,看不清臉。
這對少年少女是在一棵樹下拍的照片,照片是冬季拍的,枝椏交錯,葉子也掉光了,就剩一根光禿禿的樹幹,也看不出是什麼品種。
蘇閒看了幾眼,沒瞧出什麼玄機,又翻了一面,照片背面乾乾淨淨的,也沒留下字跡。
“大概只是一張普通的照片。”
他面色如常,順手把照片放進外衣口袋裡,拍拍小張的肩:“這裡沒什麼線索,咱們走吧。”
他們剛走出了林雪的屋子,結果一出門就撞到一個透過門縫窺察他的人,對方在被發現之後立刻關上了門。
小張的耳朵動了一下,告訴蘇閒:“裡頭只有一個男人。”
蘇閒走過去,敲響了對面的門。
“我不是來找你麻煩的。”他直截了當地申明了來意,“我只是想打聽個人。”
片刻之後,合上的門,重新開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