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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後遺症

那之後, 他目不斜視地自鍾雲從身前走過, 徑直來到一臉震驚的任傑面前,笑了笑:“好久不見了呀,任公子。”

他的語氣讓這個稱呼帶上了一點嘲弄之意, 任傑自然聽的出來,他眸色微沉, 語聲冷然:“蘇治安官有何貴幹?”

“就是問你幾個問題,希望你能配合。”蘇閒說著一指空座, “先坐下吧。”

對方完全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 這不禁讓任傑心裡咯噔一下,蘇閒這樣的人定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而且明顯衝著他來的, 這讓他怎能不疑慮重重。

另一邊的以柔一副掩飾不住的焦慮面孔, 甚至比任傑自己都要慌張的多,鍾雲從看在眼裡, 不由暗笑:這位姐姐表面上對任傑冷言冷語, 一副不勝其煩的模樣,可任傑有事,她比誰都著急。

“請問這位長官,任傑他……他怎麼了?”以柔心神不定的,最後還是沒控制住擔憂之情, 將心中的疑惑宣之於口。

鍾雲從一聽她這莽莽撞撞的問話就趕緊碰了一下她胳膊肘,屁股剛碰到椅座的任傑也是一個頭兩個頭大,他板著臉沉聲開口:“跟你沒關係, 你別多話。”

漩渦中心的蘇閒卻是氣定神閒,他的目光緩緩掃過屋內眾人,當然,刻意跳過了一個人,而後淡淡出聲:“你們都出去。這位護士小姐,我要借用一下這個地方,放心,時間不會太久。”

言畢,項羽便開始客氣地往外趕人,經過鍾雲從身邊的時候,小小聲地問了一句:“你不是預備隊的嗎?怎麼又到訓練營裡回爐了?”

正好輸液也差不多結束了,鍾雲從一邊拔針,一邊納悶自己是怎麼惹到那位大爺的,讓他都不肯正眼瞧自己,聽到項羽的調侃,不禁苦笑:“因為某人對我不滿意,所以打回重修了。”

項羽撓撓頭,自然不可能理解這其中的彎彎繞繞,不過既然頭兒沒有要跟他相認的意思,他也就沒有大張旗鼓地打招呼。

鍾雲從、以柔及馮小山三個人都被趕出了病室,三個人面面相覷,以柔最沉不住氣:“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治管局的人怎麼突然來了?”

“會不會是因為週會那個事啊?”馮小山開始瞎琢磨,以柔登時怒形於色:“他還敢騙我!我就知道……”

“肯定不是。”鍾雲從搖搖頭,示意氣急敗壞的以柔冷靜下來,“週會那點事驚動不了治管局,而且訓練營方面肯定不會讓家醜外揚,你看大多數學員都還被矇在鼓裡呢,怎麼可能會讓治管局來管?”

他頓了一下,眼瞼微動,睫毛也跟著顫了一下:“而且我探過週會的記憶,確定對那個女學員出手,完全出於他自己的私慾,跟任傑無關。”

馮小山還不算太意外,以柔卻是滿眼的驚歎:“你的異能很厲害啊。”

鍾雲從笑笑,馮小山皺起眉:“既然不是週會那件事,那會是因為什麼?讓治管局出動,感覺不會是小事。”

他最後一句話,直接讓以柔面色煞白:“不會的,不會的……他那個人,從小就被寵壞了,說話做事都不大會,脾氣也壞了一點……可他不是壞人啊!肯定不會做什麼壞事的!”

鍾雲從見她愈發慌亂,人都快站不穩了,趕緊攙了她一把,又給馮小山打了個眼色,後者也顛顛地跑來幫忙,兩個人合力把以柔扶到花壇邊上,鍾雲從用袖子擦出一塊乾淨的地方,讓她坐下。

“你先別著急,也未必就真的是出了什麼事。”他輕拍護士的肩,“只不過,治管局來人的話,必然是衝著他異能者身份來的,訓練營裡還算平靜,想必是外界發生了什麼事。”

“也是哦,說起來,咱們在這裡封閉集訓,完全就是兩耳不聞窗外事,跟與世隔絕也沒差了。”馮小山接茬,“外邊的事情,一點風聲都聽不到。”

鍾雲從抿著嘴唇,沒有搭話,心裡卻也在推測蘇閒此次前來的目的。

治管局的職能,他是清楚的,要麼是異種的事,要麼是異能者的事,出不了這兩個範圍。

不過他聽張既白說過,隔離牆建好之後,“孤島”被劃分為涇渭分明的東西兩城,異種乃至進入病變期的感染者全被送到西城處置,而東城對於病變者的監控也相當嚴格,偶爾出現漏網之魚,也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解決掉,儘可能地減少傷害,縮小負面影響。

一般來說,除非是大規模地爆發病變,否則不至於讓治管局興師動眾。

排除了異種的可能之後,那就只剩下異能者了。

儘管異種可怕,終歸已經喪失了意識,只憑藉著獵食者本能行事,也許會造成很大的傷害,但不可能讓事情本身變的多複雜。

可異能者就不一樣了。

他們還是人,有意識,有靈魂,有智慧,陰謀詭計層出不窮,加上形/形/色/色稀奇古怪的異能,想要幹一些看起來異想天開的事,並不那麼難。

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盈盈這個前車之鑑。

所以,這一次是又有人興風作浪了嗎?

先前匆匆一眼,他就注意到了蘇閒的黑眼圈和胡茬,身形也明顯消瘦了,看來他最近的日子並不怎麼順心。

他望著醫務室緊閉的房門心事重重地嘆了口氣,如果能幫上他忙就好了。

“他既然直接找到任傑問話,那麼一定是有原因的。”出於謹慎與安撫以柔的原因,他沒有直接把任傑打成嫌疑人,“不過如果他真的沒幹什麼的話,那麼蘇……治安官們也絕對不會冤枉他的。”

以柔吸了吸鼻子,尾音裡帶上了一點鼻音:“嗯,我相信他。”

鍾雲從眨眨眼,忽然對任傑這個人好奇起來了,反正一時半會兒走不了,索性也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撐著下巴問道:“說實話,我挺討厭任傑這個人的,不過,我跟你一樣,也不覺得他是個多壞的人……你好像跟他還挺熟的樣子,能不能告訴我,他這臭脾氣怎麼來的。”

以柔勉強牽了下嘴角:“他會變成這樣,也是因為小時候吃了很多苦……”

“吃苦?”鍾雲從十分意外,不是說他老爹是治管局高層,家境應該不錯吧?

“這你就不懂了吧?”馮小山快人快語,“他以前可是個病秧子,天天住院的那種!”

這倒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原來是這樣嗎……”

“他的心臟先天不足,儘管繼承了他父親的異能,卻也很難去練習怎麼控制異能……因為身體根本承受不住。”以柔幽幽地嘆氣,“甚至都無法像平常的孩子一樣跑跑跳跳,稍有不慎,就可能會有生命危險。他是個異能者,並且以此為榮,可偏偏身體條件還不如尋常人,這樣的落差一直折磨著他,一方面心高氣傲,一方面卻又自慚形穢……”

鍾雲從問的小心翼翼:“我看他現在異能使的挺溜的啊?”

“那是因為在他二十歲的時候,他父親給他找了名醫生,治好了他的心臟病。”以柔莞爾一笑,“身體恢復之後,他就開始瘋狂地學著使用異能,勸都勸不住……不過也好,這是他一直以來的夙願,總算能實現了,我也為他高興。”

她說著眉宇之間蒙上了一層陰霾之色:“要知道,當初很多人,包括我在內,都以為他活不過二十歲的。”

鍾雲從點點頭:“那他還算幸運了,畢竟,心臟病可不是這麼好治的。”他說著又瞅了以柔一眼,欲言又止的模樣:“對了,那個……”

以柔不解其意:“怎麼?”

“我看他對你……你也對他也……”鍾雲從嘿嘿笑著,“你們怎麼認識的啊?”

護士雙頰染上紅霞,嘴上卻盡是懊惱:“別胡說,我對他什麼都沒有!”

鍾雲從聳聳肩,沒跟她爭辯,但表達的意思很明顯了——你倆這郎情妾意的,明眼人誰看不出來?哦,馮小山那個沒開竅的小屁孩除外。

以柔沒有理會他的戲謔,她垂著眼,眉眼間透出了一點憂鬱,低聲道:“我是濟世醫院的護士,以前專門負責照顧她。”

鍾雲從會意:“照顧了很多年吧?”

她輕輕地“嗯”了一聲。

“既然……這麼多年了,”遲疑了一下,他還是問出口,“為什麼不接受他呢?雖然他那個人有時候確實挺混蛋的,但看得出,對你還是挺好的。”

以柔瞪了他一眼,嗔道:“你之前不是還讓我別理他嗎?”

鍾雲從笑:“我讓你不理你就不理了?我又不是你爸,也不一定要聽我的。”

沒想到,他隨口一個小玩笑卻讓姑娘整個人都低落下去。

“他父母,”以柔低低開口,“看不上我。”

鍾雲從牙疼似的吸了口氣:多麼狗血陳舊卻又經典的理由啊。

不過這種家務事,他一個人外人,真是不好置喙什麼。

只是暗暗後悔,不該提起人家痛處的。

正尷尬的時候,醫務室的門毫無預兆地開了,蘇閒他們和任傑都走了出來。

這個問話的時間比他想象的要短得多,看蘇閒來的這麼氣勢洶洶的,還以為要揪著任傑問很久。

蘇閒往那邊瞥了一眼,繼而吩咐項羽:“過去問一下,那個叫週會的被帶到哪裡去了?順便問一下……他臉上的那傷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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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羽懵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您問的是鍾嗎?”

他的上司避而不答,只是催促道:“別廢話,趕緊去。”

“這個……”項羽愈發地一頭霧水,“您為啥不自己問啊?又不是不認識……”

“我說,”蘇閒皮笑肉不笑地提起嘴角,“我是不是使喚不動你了?”

項羽的背脊一陣陣生涼,一溜煙地跑了過去:“我這就去問!”

任傑默不作聲地旁觀著,冷不丁地問了一句:“你既然因為異能把嫌疑鎖定到我身上,那另一個比我厲害得多的異能者……嫌疑應該比我還大吧?”

他的語氣淡漠,即使在提到他父親的時候也沒有任何改變,蘇閒側過臉打量著他,似乎覺得這個曾經被他拒之門外的年輕人有點意思。

“你是指任副局長那邊?”他明知故問,任傑不耐煩地“嗯”了一聲,蘇閒笑笑,輕描淡寫地帶過:“他有不在場人證,嫌疑已經被排除了。”

任傑聞言,冷冷一笑:“那你找到我這裡,估計也要失望了。”

他言語中的含義不言而喻,蘇閒眉梢微揚:“你放心,我會好好過問你的證人的。”

項羽那邊,從馮小山那裡打聽到週會的所在之後卻沒有急著回去覆命,而是留在鍾雲從身邊磨蹭,眼神古怪地瞅著他臉上的傷痕:“哎,你這臉怎麼傷的,看著不輕啊?沒事吧?”

“啊?”鍾雲從沒想到他會突然關心自己一把,還有些小感動,連忙笑道,“沒事,小傷,過兩天就好了。”

項羽去了一眼自家上司,直覺告訴他,那一位對這個答案估計不會滿意,於是又追問了一句:“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嘛?”

鍾雲從本來就疑惑這向來大大咧咧的項羽怎麼突然對自己上心了,方才眼角餘光瞥見他的小動作,倏地明白了什麼。

他心中一暖,莞爾笑道:“待會兒,我親自告訴他好了。”

項羽一聽,如釋重負:“哎呀,這不就得了!也不知道頭兒抽了什麼風,自己不肯出面,非得讓我來……”

鍾雲從挑起半側眉尾,心說我也想知道他抽了什麼風啊。

項羽回來之後,把打聽到的結果如實說了,最後也機靈了一回,不等蘇閒開口,就搶先一步回道:“對了,小鐘那傷沒什麼大礙,至於怎麼受的傷……他說他會親自跟你說。”

蘇閒目光一凝,下意識地想去瞪人,臨了又硬生生地剋制住了。

不過他能察覺到,對方的視線卻落在了自己身上,那目光裡分明帶著揶揄的意味。

……項羽可真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

他不鹹不淡地瞥了項羽一眼,後者不自覺地一激靈,卻聽他語氣如常:“別浪費時間了,走吧。”

隨後他們帶著任傑就往外走,還沒走幾步,就發現後頭跟著一串人。

鍾雲從,那名護士,還有那個娃娃臉,都跟上來了。

他皺著眉停下腳步:“都跟著幹什麼?我們可不是去遊樂園。”

“啊,那個,”鍾雲從第一個發言,他心裡藏著事,於公於私都想找機會跟蘇閒聊聊,自然不願放過這個機會,“我在想,說不定我能幫上兩位長官的忙呢?”

長官?這稱呼還真夠客氣的。

憂心任傑的以柔緊隨其後:“那個……我是照顧這位病人的,兩小時的觀察期沒過,我得跟著他!”

觀察期?不是說沒大礙嗎?觀察期又是怎麼回事?

那個矮矮小小的娃娃臉一臉興奮地舉著手:“他倆都跟,那我也要跟著!”

……你個小東西瞎湊什麼熱鬧?

他們東拼西湊的理由一個比一個不像樣,蘇閒的臉色相應的也不太好看,但最後還是沒說什麼。

畢竟,這路又不是他開的,別人要走他也沒法攔著。

而且,那家夥說的還是有那麼一點道理的。

說不定真有他能幫得上的忙。

基於這個理由,他默許了後頭那一串亦步亦趨的跟屁蟲。

犯了事的週會被關在了訓練營裡唯一一座辦公樓裡,外頭還有專人看守,在蘇閒說明來意之後,對方請示過上級,很快便開了綠燈,放了蘇閒進去。

鍾雲從那三個閒人自然是沒資格旁聽問訊的,至於項羽,他得看著任傑。

蘇閒走進那間屋子之後,發現裡頭黑燈瞎火的,他摸索了好一會兒,才找到了電燈開關。

房間裡亮堂起來之後,他順手掩上門,在牆角看見了蜷縮起來的男人。

看起來還挺年輕,身上套著的衣物明顯偏大,不過還挺壯實的,應該就是那個週會了。

只是……蘇閒眉頭緊鎖,這個週會從他進門初始就對著他傻笑個不停,嘴邊還淌著涎水,都流到領子裡去了,也毫無反應的樣子。

看起來……跟個弱智沒什麼兩樣。

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找錯人了,不是說週會是名雷系的異能者嗎?怎麼會是這副德性?

無論如何,既然來了,就沒有來之即走的道理,他走到一臉痴傻的年輕人身邊,蹲了下來,開口詢問:“你叫什麼名字?”

他根本不知道對方聽進去沒有,因為他依舊掛著一成不變的傻笑,眼神渙散空洞,嘴裡時不時就蹦出一些無意義的怪異單音,就是沒有不曾回答他。

蘇閒的眉心愈發糾結,他伸手拍了拍週會的臉,又問了一遍:“你是週會嗎?你知道任傑嗎?”

“嘿嘿嘿……”

蘇閒扶額:到底怎麼回事?先前任傑可沒說過這個週會是個傻的。

其實想也不可能,訓練營的標準再怎麼放低,也不可能放一個智商低下的人進來的。

在確認這傢伙並非裝瘋賣傻之後,他不再做無用功,蘇閒打開門,把任傑叫了進來,指著痴痴傻傻的人問他:“這真的是你說的那個能為你提供不在場證明的證人週會嗎?”

誰知任傑比他還驚異,他聽到他倒抽一口涼氣的動靜:“是……可是,他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

蘇閒挑挑眉:“這麼說,他之前不是這樣的?”

任傑仍是滿臉的不可置信,他連連搖頭:“我今天早上見到他的時候,他都還很正常!”

“哦?”蘇閒又瞧了一眼流著口水的週會,“你的意思,他是今天才成這樣的?”

任傑驀地想起了什麼,脫口而出:“鍾雲從!他是鍾雲從打過一次之後才變成這樣的!”

乍然聽到鍾雲從的名字,蘇閒相當意外:“打架?你是說,鍾雲從跟這個叫週會的打過架?”

“對!這事鬧得挺大的,很多人都知道。”任傑沉著一張臉,“肯定是因為他,週會才會變成這樣!”

蘇閒唇角微彎:“看不出來啊,到這裡一段時間,還真是長本事了。”

他話語裡的欣賞之意昭然若揭,甚至還有那麼一點點驕傲的意味,任傑自然聯想到去年自己被他灌了閉門羹的事,心裡分外不是滋味。

他的心思一目瞭然,蘇閒搖頭失笑:“放心吧,只要你今年能透過訓練營的考核,誰也攔不住你進治管局。”

任傑被看穿看心事,很是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蘇閒卻是冷肅起來:“可在那之前,你必須得證明自己的清白。”

任傑一怔,只聽他說:“你還不明白嗎?不管週會身上發生了什麼事,他現在這個樣子,已經完全沒法幫你作證了。”

任傑如墜冰窟。

好半晌才磕磕絆絆地出聲:“那天,除了週會之外,我身邊沒有其他人了……”

蘇閒嘆了口氣:“那就沒辦法了,你先跟我回治管局吧。至於週會那邊,我會想辦法試著讓他恢復原樣,但也不能保證一定能……”

“都是鍾雲從!”任傑恨恨地咬牙,“如果不是他一點餘地都不留,週會怎麼會……”

蘇閒來了興致:“說起來,他們倆為什麼會打起來?鍾並不是好戰的性子,應該不是他挑的事吧?”

任傑忿然作色:“你這是在給他開脫嗎?”

蘇閒倒是沒生氣,而是反問:“你想多了,這只是我個人的臆測。但你口口聲聲指責他,總得把來龍去脈說清楚吧?”

任傑一時無言,鍾雲從與週會的那場戰鬥的緣由,不管怎麼說,週會都是理虧的那個。

蘇閒察言觀色,也猜到了些許,他微微一笑:“好了,你出去吧,把鍾叫進來,讓他……親自告訴我。”